“事情到这里,这帮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这么多天了,他们一心求死,那就满足他们好了。”李复淡淡说道。
“那这样的话,之后咱们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苏定方有些担忧。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有。”李复笑了笑:“陛下那里,已经都安排好了。”
苏定方虽然知道,这件事陛下知道,也得了陛下的首肯,是要好好对付对付世家。
但是具体陛下想要做什么,苏定方还不知道。
但是李复和李承乾去过一趟翠微宫之后,已经知道了。
陛下要达到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崔家和王家的盐铁权,已经尽在掌控之中。
至于其他,这个烫手山芋到了王珪的手里,王珪要保他儿子,保整个王家,那势必就要去好好完成李二凤交给他的事情。
用王家和崔家,将其他家族也算进去。
李世民胸有成竹。
将人送到长安城去,当街,当众,处决他们。
除却是威慑之外,也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这些人,不怕死,甚至求死,在牢房里遭了这么多的罪,还是能咬紧牙关,绝对不透露身后主家的半句话。
这说明,要么,他们是没有家人的死士。
要么,他们的家人,就是被主家牢牢的掌控在手里。
但凡他们多说一个字儿。
家人就要遭殃。
所以干脆咬紧牙关,将自己豁出去,保全家里人。
不管是高堂父母,还是妻子儿女。
死一个,总比死一家要好。
“送去长安之后,到时候,就交给陛下派来的人就是了。”李复说道:“做父亲的,要为儿子讨公道,要为儿子出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苏定方点头。
是这样没错。
将时间告知给苏定方后,李复提起了裴行俭。
“你那学生裴行俭,在这次书院入学考试当中,可是夺了魁首啊。”李复笑道。
“裴行俭这孩子,不也是殿下的学生吗?当初殿下可是说过,是否有资格唤殿下老师,还要看他的入学考试。”苏定方笑着回应:“这孩子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呢,如今拿下了入学考试的榜首,殿下,可不能不认啊。”
李复哈哈一笑。
转过头去看向李承乾。
“高明,你看,你这是真真的多了一个同窗师弟啊。”
李承乾咧嘴一笑,表现的尤为开心。
王叔的意思,他懂。
先前王叔还说过,裴行俭此人,是个极其聪慧的,将来必然是个文武全才,去书院读书,还要在苏定方的教导下,学习兵事。
现如今王叔认下这个学生,说是自己的师弟,自己与他,也就有了同窗之谊。
那将来等到苏定方成长起来,进入朝堂,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与自己有这一层关系,若是才能出众,办事得利,那妥妥的就是他这个东宫太子的一大助力啊。
这可是王叔,亲自为自己挑选的班底。
李承乾的目光发亮。
李复站在那里与苏定方说着裴行俭的事情,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感慨,能让李承乾弯弯绕绕的想这么多。
李复只是觉得,虽然自己挂了个书院副院长的名头,按理说,书院的学生,也算是他的学生。
可是学生跟弟子这两个名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些算是学生,但是裴行俭,按照苏定方说的,这算是弟子。
远近亲疏,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这些,李复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对裴行俭,的确是有知遇和指点的恩情。
“等到暑假过去之后,书院开学,裴行俭要准备的东西,你就多上心一些吧,好歹眼下,你就这一个学生。”李复叮嘱笑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就是了,在这庄子上,军营跟宅子之间,相互也不是外人。”
“好。”苏定方笑着点头应声。
事情聊完之后,苏定方就披着月色,骑着马回军营里去了,书房里,只留下了李复和李承乾两人。
李复倒是没有再说裴行俭的事。
聊的,依旧是过几天苏定方将人送去长安处决的问题。
“过几天苏定方让人送那几个人去长安,路上,指不定遇到什么事呢。”李复笑了笑:“之所以不是明天就将这件事给办了,目的还是要将这个消息扩散出去。”
“王叔是想看看,这几个人背后的主家,会不会有动作?”李承乾问道:“但是,如今已然打草惊蛇,他们是不会再有行动的。”
“杀人灭口的事情,他们早就已经做了。”
“是啊,如果说,他们是聪明人的话,绝对不会在从泾阳县到长安城的路上,做什么的。”李复笑道:“就算是到了长安,这几个人当众行刑,他们背后之人,也不会做什么。”
“那.........”李承乾不解:“王叔将消息扩散出去,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有家人啊,你说,在行刑的当天,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在场,看到自己的家人身首异处,他们会表现的跟看热闹的一样吗?”
“当行刑完毕之后,尸体扔到荒郊野外去,会不会有人为他们收尸呢?”
李承乾一边听着自家王叔的话,一边思考着。
“王叔是打算,从他们的家人下手?”
李复点头。
“从这几天苏定方带来的消息当中,我琢磨着,这帮被抓的人,不会是世家培养的死士。”
“好歹死士有点职业道德在身上的,被发现的时候,必然会想方设法的自尽。”
“什么抹脖子啊,服毒自尽啊,他们不会为主家留下隐患,留下把柄。”李复说道。
“但是这帮人不一样,废话还挺多的。”
“真正的死士,像以前的伍良业那样,没那么多话,也不会在牢房里叫嚣,顶多,安安静静的等死。”
“让他们每日受刑,也是一样,就是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
“所以说,确定了,他们不是死士,只是奴仆。”
李复一板一眼的为李承乾分析着。
李承乾越听,越是觉得自家王叔说的对。
原来还能这么去验证,还有这思路呢。
不愧是王叔,真厉害。
“死士没有家人,但是奴仆有啊。”
“这几天,长安城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出来。”
“虽然说长安城里这么多人,每天都有人去世,但是一下子,死一家子的,总会在长安城里掀起点什么浪花吧?”李复说道。
“要是拿捏不准被抓的人是否将背后的主家给供出来,那他们的家人,就一定安然无恙,不然被咱们查到了,到时候,将消息告诉地牢里的那些人,为了给家里人报仇,他们也会咬死了主家派他们来庄子上,就是为了刺杀太子,主家就要让当今陛下好看这种事,你说对不对?”
李承乾认真点头。
“因此可以推断,如果他们有家人,那家人在长安,一定安然无恙,但是他们被送去长安,当众行刑,他们的家人知道了消息之后,不可能无动于衷。”
李承乾恍然大悟:“行刑当天,只要盯住周围看热闹的,还有最后为他们收尸的.......”
说到这里,李承乾顿住了。
“但是,如果是当众行刑,那么多人,怎么能发现异常呢?”
李复笑了笑:“高明,你还是太小看百骑司的人了。”
“百骑司?”李承乾不解:“行刑的是百骑司的人吗?那也.......”
“是百骑司会提前混在人群里,或者是找到制高点。”
李复解释着:“什么是制高点?就是站的高看的远。”
“行刑的地方,选择上,也是要有门道的。”
“这是庄子上的最后一步,能找到线索最好,找不到,也无伤大雅无关紧要。”李复笑道:“反正,有了崔家和王家,这事儿啊,咱们就不亏。”
李承乾点头。
倒也是。
“总之,这件事接下来就没有咱俩的事儿了,安心在庄子上待一阵子吧,如今你想要这般悠闲的日子,可不容易,说不定下一次再来这边,就是过年了。”李复笑道:“和阿恪还有青雀他们一样,空闲之余,该玩就去玩。”
本来李承乾在庄子上也是要看一部分奏章的。
这件事发生之后,可是有好几天,翠微宫那里都没有送奏章过来了。
李承乾倒是清闲了几天。
如今还没有什么奏章送过来,于是李复就打算让李承乾尽情放松一下。
“书院的事情,是意料之内的意外。”李复无奈一笑:“知道考试当天不会太平,但是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过总而言之,对于咱们,对于你阿耶来说,是好事。”
李承乾点头应声。
“是啊,朝廷收回盐铁权,很麻烦的一件事,即便是舅舅,这么长时间了,也毫无进展,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这就是你阿耶拿捏那些世家臣子的手段了。”
李承乾觉得,自己来庄子上一趟,只是经历这一件事,就已经是收获良多了。
只是轻松的日子,也不过几天。
一匹快马狂奔到了庄子上,马背上是一着甲之人。
仔细一看,便能看得出来,这是皇帝宫中千牛卫的甲胄制式。
一人一骑直奔着庄子上的大宅而去。
李承乾在后院和弟弟妹妹们一同习武射箭。
李复则是在一边看着。
老赵从前院匆匆来到这边。
“郎君,出事了。”老赵拱手说道:“翠微宫来人,是陛下指派来的,给太子带了消息过来。”
“长安城,太子少师李纲,病逝。”
李复怔愣良久。
“好,我知道了,让信使先在厅中等候,我这就带着太子过去。”
老赵拱手应声,退了出去。
李复的目光看向演武场,阳光下挥洒着汗水的明媚少年,脸上带着的,是昂扬的笑意,与弟弟妹妹们一同嬉笑。
“唉,寻常孩子,哪儿经得住这隔三差五的发生点事情。”
“对于一个人的心性磨炼,也太残忍了一些。”
“这就是.......太子啊。”
李复喃喃自语着。
再感慨,事情都到眼前了,也要度过去。
更何况,老师去世,做弟子的,要去吊唁。
天地君亲师。
“高明!”李复朝着演武场喊了一嗓子。
李承乾听到动静,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对着弟弟妹妹们示意。
“王叔叫我,我先过去了,你们继续。”
“好。”李恪应声。
李泰也点点头。
“太子哥哥快去吧。”李丽质仰着笑脸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伸手拍了拍李丽质的肩膀。
“别累着自己。”
“恩。”李丽质应声。
快步跑到李复身边。
“王叔,何事?”
“跟我来。”李复说道:“去换身衣服吧,翠微宫来消息了。”
“好。”李承乾应声。
他只是觉得,翠微宫那边送消息,难不成阿耶那里,又有新的进展了?
李复带着李承乾在院子里换完了衣裳,往前院前厅走。
一路沉默。
李承乾也好奇,自家王叔,怎么开始沉默寡言起来了。
也不是个多深沉的人啊。
“王叔,可是阿耶那里有什么新的进展了?”李承乾问道:“还是说,苏将军已经将人平安送到长安去了?”
李复摇头。
“高明,你需要回长安一趟。”
“回长安?”李承乾愣了愣:“事情到什么地步了?”
“不是那件事。”李复说道:“是你的老师,李纲,病逝了。”
“翠微宫来的使者,是来给你报丧的。”李复解释着:“你.......不要太伤心,李少师他,毕竟年岁也不小了.......
李承乾的脚步停下了。
脸上带着几分不敢相信。
“老师他.........病逝了?”
“是。”李复应声:“你要回长安,去李家祭奠。”
即便是要回长安,也是要明日一早出发了,这个时间从庄子上出发,就算是路上再快,到了长安城,长安城的城门也已经关闭了。
李承乾定了定心神。
“唉,说起来,老师今年为我授课的时间,不算多。”李承乾喃喃说道:“早就应该有个心理准备的。”
“老师他年纪大了,身体本就有恙,前不久又经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