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外不足百里的一处高坡上,赫连石夸正静静眺望着远处的长安城,古朴巍峨的城墙让他十分熟悉。他不是第一次来长安城了,第一次来也是唯一那一次来的时候,赫连石夸还只是一个少年,繁华的长安,直冲云霄的城墙都给他留下了深深地印象。
当然美好的记忆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则是不堪回首的往事。那时候他随着父亲,当时赫连部的族长在魏人刀剑的逼迫下,赶着牛羊马匹向长安的魏国皇帝进贡。
光是这样魏人似乎仍不满足,抵达长安后,魏人强令父子二人换上了滑稽的衣衫,将他们送到了魏国皇宫中,逼迫他们跳舞取悦魏国皇帝和一众王公贵族。
父子二人的舞蹈引得魏人连连称赞,象征性地丢下几块碎银算是赏赐,但对于年轻气盛的赫连石夸来说无异于羞辱,曾经他也想着有朝一日能马踏长安,洗刷今日的耻辱。
但转眼间半辈子过去了,昔日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早已被磨平了棱角,现在的赫连石夸只想着能守住赫连部的一亩三分地便再无所求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郭兴泰找上了他,说能带他扫灭魏人。想起南周的富足,和兵威之盛,赫连石夸一直暗藏在心中对魏人复仇的愿望便有机会实现了。
一阵冷风冷不丁吹来,赫连石夸打了个寒战,脑子也清醒了许多,他转身对身旁的护卫道,“走,去郭将军的大营,我有事要和他商议!”
郭兴泰的中军大营和河西联军的大营相距甚远,因为郭兴泰实在不信任这些异族人,生怕他们夜里炸营波及到自己这边,而且对河西人来说背信弃义实在太多稀松平常,背后捅刀子的事儿谁没干过,郭兴泰生怕自己哪天晚上睡着觉被河西人抹了脖子,故此与河西联军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因此哪怕是一向亲附大周的赫连石夸,穿过了无数哨探,被人搜了数遍身子才得以见到郭兴泰。
此时的郭兴泰正和手下人商议明日攻城事宜,听闻赫连石夸来访,他便屏退左右请他进来,“赫连族长,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郭将军,明日攻城,小人的部众愿为先锋,为将军您夺下先登的功劳!”赫连石夸说道,方才远远看见长安城,他心中因为魏人的羞辱逐渐转化为仇恨,恨不得现在就攻入城中,将魏人狠狠踩在脚下。
“哦,你是为这事儿而来的啊!”郭兴泰不以为意,先伸手示意赫连石夸坐下详谈,“其实长安城中有我大周的探子,方才他们拼死传递出消息,说城中守军不到三万人,还有大部分是老幼病残,想来攻取长安并不会太难。”
长安城中有四名鸿骑卫的探子,其中两人冒死出城向郭兴泰传递了城中守军空虚的消息,这样一来郭兴泰总算是敢放心大胆地攻取长安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
“发挥联军兵力优势,四面合围长安!”郭兴泰手指远方的长安城道,“城中守军虽多是老弱病残,但还有一支三千人的禁军卫队。我若是长安守将,定不会将这三千人分散使用,而是留作奇兵,观察我军动向,分辨出那一支是大军主攻的方向然后奇袭。”
“因此与其正中魏人下怀,不如发挥我联军兵多将广的优势,四面合围,每一处都是主攻方向!”
兵法云,围三阙一。为的是留给守军一条“生路,”无法让守军下定与城偕亡的心思,让敌军在死战和逃跑之间摇摆不定,间接算是瓦解敌军士气。
但这一点却不太适用于眼前的局势,长安城乃是魏人国都,为了保全国都,不论是不是留有“生路,”魏人都一定会死战不退。因此倒不如发挥联军兵多的优势,轮番攻城,城中守军本就不多,又多是老幼病残,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崩溃,而那三千精兵也终将淹没在二十万河西联军中。
“原来将军早有决断,是小人多嘴了!”赫连石夸低头道。
“回去后告诉他们,哪一家先攻入长安,本将就准许他们的部族最先劫掠半日,同时若是作战勇猛我大周还有赏赐!”
攻破长安后,三日不禁,这是郭兴泰为了激励河西联军约定好的规矩。长安的富庶是所有河西人难以想象的,至少整个河西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有长安富庶,因此能先入城劫掠半日,绝对能让自己的部族舒心的过上几十年。用这个来激励河西人,想必他们也会更加卖命吧。
“是,将军您的话小人一定带到!”想起富得流油的长安,赫连石夸也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起身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郭兴泰瞅着赫连石夸越走越远的背影,忍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命人又将他唤了回来。
“敢问将军,还有何事?”赫连石夸问道。
郭兴泰只是瞥了一眼赫连石夸,便转过身淡淡地说道,“若是战事顺利,攻破了长安城,你和你的部众不要入城参与劫掠。”
“不许小人参与劫掠?这是为何?”赫连石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一向在郭兴泰面前谨小慎微的他,此刻竟下意识的声音都高了几分,毕竟城中的财富属实会让人为之疯狂。
“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郭兴泰难得没有发火,只是静静地劝阻赫连石夸不要参与劫掠,“别忘了,长安一旦被攻破那可就是我大周的土地了,你觉得我会任由河西人劫掠么?”
“将,将军......你的意思是......”此时,赫连石夸已经从郭兴泰平淡如水的面容中读出了浓浓的杀意。
“你很聪明嘛,赫连族长!”见赫连石夸已经察觉到什么,郭兴泰索性不再隐瞒,取出一张密令道,“奉吴王殿下之命,杀尽敢入长安城劫掠的河西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