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宗只能自欺欺人,一厢情愿地认为,天竺人的贪婪和欲望只是金钱美女,多多给予便是,而非窥视着他的帝位皇权。
其实,他早已嗅到了天竺人危险的味道,只是目前他还得依靠他们对付南宋,这种矛盾,令他有苦难言,内心更是惊悸不安。
因此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暴戾乖张,动辄大发雷霆,常对文武大臣喝骂泄愤,朝堂之上,群臣噤如寒蝉,唯恐不小心说错话,招来杀身之祸。
夏太宗见无人奏事,他心力憔悴,脸上挂着一丝悲壮的色彩,双眸半闭,吩咐相国张元道:“张卿,你令人继续打探,阿散将军一到,好生侍候着,不管他提什么条件都要尽量力满足,对付南宋的几十万大军,这些天竺人是我们唯一的指望了,千万不能得罪,切记!”
“臣遵旨!”
吩咐完,夏太宗情绪低落,忆爱妃,更是无限感伤,慵懒不想说话,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低着头挥挥手,示意退朝。
这一日,赵楠率军攻打到贺兰山的三关口,此关自古即为阿拉善高原进入塞上江南的重要通道。
大军行走在崎岖蜿蜒的小道上,道路越来越窄,不多时,被一座大山挡住去路。
贺兰山一脉相承,十分陡峭去路,若绕过此山,继续逐黄河而上,也无不可。
只是对照地图来看,改向绕路可能要多折返几百里,那时,也许会错过雨季,错失消灭天竺人的契机。
这当然不符此次出兵的目的,是赵楠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冲出血路,踏平贺兰山,直捣西夏老巢。
赵楠传令大军驻扎。
据斥候传回的消息,此地名唤迷羊谷,方圆百里没有人烟,人迹罕至,是兴庆府北部的天然屏障。
都城要塞,必然会派重兵把守,此地却并无一兵一卒,现场也未发现有人生活、居住过的痕迹。
事出反常必有妖。尽管西夏军擦除了一切可疑之处,都城重要的门户大开,这本就极不正常。
赵楠断定,此地必有埋伏。
“迷羊谷……迷羊谷……”赵楠边观察地形,边喃喃自语,闭目苦思,“迷羊谷,此名如此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源出哪里,有何事发生。”
赵楠发现,大山中间仅有一条峡谷,显然不适合大军通过,把大军划分成若干小队通过,那正好进入敌军的埋伏圈。
只等赵楠一声令下,钻进西夏人预先布置好的口袋,他们马上就会切断后路,山上的石块,滚木,火把,滚烫的桐油等,便会顺势倾泻而下,猎杀南宋大军,正中敌方的请君入瓮之计。
请君入瓮,便是口袋战。
现在听起来,口袋战高大上,在后世却是烂大街的战术,无论哪朝哪代,只要有两军对垒,就总有它一席之地。
别人设伏,等你往里钻,赵楠想不通,古人军队里的斥候是干啥吃的?不会上山侦查一下吗?
赵楠当然不会中计,钻入别人摆好的口袋,任人宰割。
事实也正如此。
西夏军在迷羊谷定谋设伏,藏有一支伏兵,故意敞开门户示弱,诱敌深入,而后突然袭击,拖延住南宋军征战的脚步,为天竺人赶到兴庆府争取时间。
说是伏兵,其实就是炮灰,是被夏太宗抛弃的一枚棋子。
西夏共计七十万大军,都抵挡不住南宋的攻势,区区一支伏兵就能把守住迷羊谷这个天堑要塞?
夏太宗也知道,这无异是痴人说梦,只是情势危急,他已顾不上这些人的死活,只能把他们这几万人添坑,用来牵制敌军,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赵楠回到帅帐,他翻看了一本关于西夏历史地理志的书籍,却正好没有记载与迷羊谷有关的只言片语。
他想不出来所以然,索性带着管家,杨排风,赵廷美等人,去实地考察一番。
赵楠爬上一条断崖,巧遇一采药人,采药的老丈介绍道:“狭长的迷羊谷,地处两山之间,地势低洼,入口狭窄,最窄处每次只能容两三人并排通过。整个谷内又割裂成一块一块大小不等的椭圆形平地,就像一串糖葫芦”。
赵楠呵呵一笑道:“你别说,这迷羊谷还真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绝妙地带。”
老丈听不懂赵楠话里的意思,弯腰耸肩调整了一下背篓的姿势,带着他们几人,来到一棵迎客松下,举起他手里用来代替手杖的树枝,指着前面道:“越过前面栈道,便可直达国都兴庆府。”
栈道?
赵楠恍然大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是了,这迷羊谷,便是百年之后,杨家将的领军人物杨宗保殉难之地。
那一日,杨宗保领兵途经此地,勘察地形,被西夏巡逻的军兵发现,一阵乱箭射来,杨宗保不幸中箭,因为箭头有毒,不治身亡。
可怜杨宗保,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赵楠仔细观察栈道四周,草木繁盛,虽未发现人迹,却看到有许多新挖的灶洞和一些石块磊的灶台,石块上明显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还有一些大面积倒伏的花草。
这说明,栈道附近曾有兵马短暂停留,埋锅造饭,稍事休息后,他们前往下一个地点,或藏匿在它处。
两世为人的赵楠,决定用知识碾压西夏,打一场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战争。
赵楠谢过采药的老丈,悄悄撤回军营,擂鼓聚将。
帅帐。
“大将军暴风听令!”
“末将在!”
“明日一早,你亲率火器营,兵分两路,从两侧谷顶,由东向西搜索敌军,发现后全部消灭。而后原地待命,多备石块,滚木,听到谷底有人马通过时,不要惊扰,待有人马原路返回时,就全部扔下去。”
“得令!”
“西宋统帅杨排风听令!”
“末将在!”
“你率三万步军,于天亮之前,迂回到半山腰的栈道上,伪装潜伏,一旦发现敌军,全力痛击。切记,打的他丢盔卸甲即可,不要追赶。”
诸位将军按赵楠吩咐,散去各自准备,帅帐里只剩下赵廷美、杨排风二,管家等人。
赵廷美则疑虑重重,认为赵楠的作战方案似有不妥之处。
“公子,”赵廷美施礼道,“本王随太祖东征西战,大大小小的战场也历经无数,类似的场面也见识过,若真有西夏伏兵,好像除了改道,并无良策。”
“魏王!免礼,请坐。”赵楠站起身来,从帅帐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到了赵廷美跟前,轻声道,“不必拘礼,以后有事直接说就是了,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谢公子!”赵廷美坐到一旁的绣墩上,面露担忧之色,“公子你怎么确定山上必有埋伏?退一步说,既然知晓有埋伏,敌军兵马未详,我们只派出火器营千余人上山搜剿,是否不妥?极有可能遭敌军剿杀,岂不正中敌人圈套?”
“嗯,言之有理!”赵楠来回度了几步,对杨排风道,“排风,你可有异议?”
“回公子,末将没有异议!”杨排风的潜意识里,听公子的话,紧跟公子的步伐,永远都没错。
“嗯……”赵楠沉思了一下道:“虽说军情不可泄露,目前没有外人,我就答疑解惑,简单介绍几句我的作战思路。”
“其一,迷羊谷作为西夏国都要塞,怎么会不设一兵一卒?国门大开,那就必有伏兵。而此谷正是请君入瓮的绝佳之选,敌军必定埋伏在山谷上方两侧,伺机而动。”
“其二,西北高原的崇山峻岭,皆是羊肠小道,恐怕只有熟悉地形的樵夫、采药人才知晓路径,能安然到达每一处险峰。作为国都门户,这一带的守军当然对此地了如指掌,只是碍于山势险峻,谷顶两侧,并不会有多少人,只能有一小撮敌人藏身,用来投放石块,滚木等偷袭,泼洒热桐油也极有可能,因为谷顶树木繁盛,即使起锅熬油,釜底冒烟,我们身处谷底,也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由此推算,西夏大军只能在半山腰的栈道,和山谷尽头两处驻扎待命。”赵楠总结道。
“公子的分析,有条有理,果然透彻,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请公子不吝赐教!”
“请讲!”
“公子料定,敌军定会穿过山谷而来。请问,若他们按兵不动,那我们兵困迷羊谷,岂不是依然无解?”
“魏王,你试想,栈道有排风把手,过不来。谷顶有他们的伏兵,他们会不会穿谷而来?”
魏王一时懵住,苦思冥想也没想明白。
赵楠微笑着度了几步,丰姿站定,继续引导道:“换句话说,如果换成你是西夏军统帅,国都门户大开,敌军来犯,已攻入栈道,你却拒守不出,怎么向朝廷交待?”
“妙!果然妙,妙不可言!”赵廷美闻言,忍不住举起拇指点赞。
赵楠此一分析,形势豁然开朗,对魏王来说,可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廷美感叹道:“公子神机妙算,就连西夏军的身不由己都算了进去,可谓有理有据,丝丝入扣,毫无破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