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赖我。”山口为自己辩护,“公子,我奉你的命令,向武田转述了使节大人就在萨州港湾一事。他非但不领情,还骂骂咧咧说公子满嘴胡言,没几句实话,声称这要是唐突汇报上去,查无此人,戏谑上司,可是重罪。他还分析,你若真的机缘巧合救了使节大人,还不得早就屁颠屁颠的率船直奔京都领赏去了,会在这个小地方停留?再者,你三人无辜被抓,怎么不搬出这个厉害的靠山?而是乖乖束手就擒。再三斟酌,他认为是假的,需要时间鉴别线索真伪。”
“于是,你就越级禀报了?宅邸被封锁,你也出不去啊!”寇准问。
“虽说我只是一个烧茶弄水的,出身好歹也是御赐的进士啊!有着大名的爵位职务,要不然,当初我怎会接手审理石村灭门一案呢?”山口长叹,“说多了都是泪,武田那厮,对我处处压制,还说低调一点是为我着想,实质上是羡慕嫉妒恨。我对他恨意滔天。公子好心将消息透露给他,他不买账。我也没有客气,转身出来,跑到大门口,把使节大人之事告诉了负责封锁宅邸的大名。起初,他也不信,不肯向御家老汇报。我急中生智,威胁他,我要把线索大声喊出来。线索属于武士团机密,任何人不得轻易泄露。他怕受到牵连,方不情愿的去汇报。我还未上到二楼,那大名就大步跑着过来喊,御家老要马上见到我。”
“原来如此。”寇准点头,“怪不得武田做完思想斗争,还未来得及鉴别事情真伪,御家老的命令就先到了。”
“他来过?”山口想确认一下。
“当然。”
“哼,你等着。”山口咬牙切齿,阴冷道,“你们根本不知道,武田金玉般的皮囊下,有着怎样的败絮。武田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等我上位,我所遭受过的屈辱,一定加倍找补回来,罚他去管理茅厕,每日清理粪便。”
“如此说来,御家老许诺你升官发财,高升一步了?”赵楠漫不经心问一句。
“公子,真真确确。”山口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御家老一听,使节野心狼子回国,他未及开口,旁边一人已经坐不住了。好巧不巧,他正是幕府将军的儿子柳村一郎。”
“嗯。这就对上了。”寇准双眉舒展,“刚开始,我还纳闷,武士团的人为何会不遗余力地抓捕大将军的儿子,一家人怎么可能打起来呢?柳村一郎盗御剑,天皇定会和盗贼玩命,差人疯狂寻找,为避免柳村一郎受到伤害,幕府将军派武士团出动,以缉盗为名,保护自己的儿子。所以呢,虽与我们一同被捕,柳村一郎成了座上宾,我们沦为阶下囚。”
赵楠在心中暗自冷笑,好戏还在后头,天皇与幕府的仇恨演绎,只会越来越精彩!
“武士团只是奉命行事,这其中的道道,还真是繁杂。”山口苦笑,“大将军的公子,知此事对他不利,忙令御家老严密封锁消息,还指责武田险些贻误战机,夸赞我办事得力,回京一定禀明大将军,提拔我坐上守护代的位置,要我尽心尽责履职,以后会得到重用。”
“你开心的早了点。”赵楠提醒山口,“秘密挟持朝廷高官,如此绝密之事,一旦宣扬出去,就会成为幕府的污点。柳村的一番封官许愿,无非是先堵住你的嘴,你切莫当真。而后嘛,杀人灭口,让知情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便顺理成章。”
“公子,小人愚钝,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山口的脸上瞬间晴天转阴,“拜求公子,请及早点明我府藏匿丹书铁券的位置,以解我心中忧患。”
“正是在房梁之上,或者确切地说,是在房梁之中。”赵楠终于说出了答案。
山口闻言,不住地摇头,失望加失落,万分沮丧道,“公子,你会不会搞错了?我曾几次推敲内顶墙壁,房梁之上一览无余,两端插入墙壁的地方,我更是搜索多遍无果。断不会在屋梁之上。”
“别武断否决。”寇准替恩师叫屈,“天皇赐予的物件,人藏之,必在正中间的位置,你费力寻找两端,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哎呀!”山口猛拍脑袋,“糊涂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如今,那圣旨仍端端正正供奉在正堂中间。我的活爹呀!真会挑地方。他必然是在屋梁正中间的上方开了一个小口,藏了进去,既不怕风吹日晒,也不用担心受潮腐蚀,我真蠢,当初只想着锯开或挖空房梁,房屋承受不住重压会坍塌,从而忽略了这个位置。”
“是啊!丹书铁券,说白了,一块铁片而已,其上有丹砂描字,若藏于地下,须是通风之地,还要防水防潮,那得多大的工程,一个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完成这项工作。院中的大树,把树干上方一侧抠空,也是一个好方法。不过,你把大树都劈开烧柴了。唯一可行的地方,就剩这根粗壮结实的大梁了。栋梁之材,房屋柱础,谁敢轻易触动?你忽略掉,也在情理之内。”
“谢公子救命之恩!”
“这免死牌,原先是能保你无忧无恙。”赵楠再次点拨他,“幕府连天皇的草薙剑都有手段盗得,要盗抢你的丹书铁券还不易如反掌?没了免死金牌,你还是难逃一死。”
“公子救我!”山口本以为否极泰来,不日即可飞黄腾达,不料乐极生悲,空欢喜一场,原来自己还是那个烧茶弄水之人,还是脑袋朝不保夕的他,受人掣肘的命运,并未能因丹书铁券的重现天日而彻底改变。
“心有余而力不足也!”赵楠自嘲,“你我同命相连,都是手握幕府污点的人,在劫难逃。自保尚难,又如何救你?”
“不,我相信以公子过人的智计,定能带小人逃出生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愿意与公子共进退,死而无憾。”
“既然你愿以人头相博,那就随我豪赌一场,成王败寇,义无反顾。”赵楠说着虚扶,“请起!”
“谢公子!大丈夫一言既出,无怨无悔。”
此时,管家回来,山口接过他手中的黄芩茶,为赵楠泡茶去了。
“公子,野心狼子已随我到了宅邸,”管家不解道,“只是奇怪的很,打死他也不承认自己使节的身份,口口声声辩解只是公子您的奴仆。”
“这在意料之中。”寇准笑道,“公子握着天皇的秘密,在不了解公子意图的情况下,野心狼子绝不会轻易承认身份的。”
“是。”赵楠点头,“我无事,他就无恙;我一旦说出秘密,就是他掉脑袋之时。”
“都回到了倭国,野心狼子仍然如此谨慎小心,出乎我的意料。”管家不得不佩服这位使节的处世哲学。
“公子,你说,武田会不会带着他过来,让咱们辨认真假呢?”
“当然不会。”赵楠微笑,“线索是咱们提供的,不论我们说假的真的,都没有一点意义。武田一向谨慎多疑,晚上,他定会偷偷请御家老过来验看,尤其是柳村一郎,一看便知。”
“不说烦心事了,贵人,喝茶,喝茶!”山口泡好了四盏黄芩茶,用托盘端了过来,“好香,好香的茶!没有经过你允许,我就自作主张给自己泡了一盏,还请公子莫怪!”
“我中华乃礼仪之邦,奉茶也是待客之道,当然不会怪你的。我请客,你尽管喝个够。”赵楠左手端起茶盏,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手一盏黄芩茶,在异地他乡品的有滋有味,显得那么自然,那么随性,赵楠和管家、寇准三人,仿佛身不在东瀛,而是回到了当初的太行山……
入夜,武田正在盘算着,如何狠狠教训一下屡屡让他吃瘪的赵楠,部将敲门来报,“殿下,御家老亲自来查夜哨,就在外面等候,请你头前带路。”
武田意会,披挂带刀,下楼来见过御家老,后者身旁跟着一人,一身黑衣,斗笠遮面。
三人直接到了野心狼子的住处,既然是例行查夜哨,被查之人当然要自报姓名、职务等基本信息。
尽管野心狼子一开口,便矢口否认了他的倭国身份,强调自己来自北宋,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平民百姓,柳村一郎,这个打小就熟悉朝廷重臣圈的纨绔子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使节大人,”柳村一郎摘下斗笠,面露微笑,“你还认识我吗?”
“你……”野心狼子看到他,表情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我不认识你,记忆中,也从未见过你。你们搞错了,我根本不是什么使节大人,甚至这使节是干啥的,我都不大清楚。”
柳村一郎并未说话,只是与御家老交换了一下眼神,旁人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便重新戴好斗笠,离开宅邸。
返回御所前,御家老语重心长道:“武田君,这四名案犯,太过重要,事关你我的仕途,绝不能出任何纰漏。明日一早,我亲自押送他们到京。今晚,你定要加派人手,严加看护,案犯哪怕少了一根汗毛,唯你是问。”
“哈依!”武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卑职保证不负你的期望,圆满完成任务。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