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话直说即可,何须吞吞吐吐?”御家老不悦,一副训斥的口吻。
“大人,案犯如此重要,若有任何闪失,难逃保护不力之罪,恐我项上人头不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想亲自率人陪大人护送,还望您能恩准为盼。”
“武田君,案犯线索由你提供,自然也应有你的一份功劳,那你就去吧。”
“谢大人,二位大人请走好。”
御家老和柳村一郎走远,武田不忿,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暗骂:我呸!又想霸占我的功劳。
想到赵楠明天就要启程赴京,武田不由一阵屈辱涌上心头:在我守护代的地盘,却不能对一个没落王朝的犯人动一根手指头。我这两日遭受的藐视,算是无法雪恨了,只能自认倒霉。
一夜无话。
天色熹微,御家老的人马便到了宅邸外,武田领着山口等几个武士,押解赵楠等一行四人,往京都进发。
“公子,”野心狼子一见赵楠也被武士押着,还披枷戴锁,忙大声喊,“是不是我连累了你?”
“没关系!与你无关。”赵楠回道,“到了京都,一切自有分晓。”
众人登上帆船,一路顺风,以每小时十二节的速度航行,昼夜行进。
等赵楠一觉醒来,帆船早已在京都港湾抛锚泊驻,他走出舱门,管家朝他努努嘴,“公子,那不是咱们的商船吗?”
不远处,巨大的战舰鹤立鸡群,巍峨入云,对比周边的小渔船,如蚍蜉与大树,蚂蚁与大象之别。
“嗯,果然。”赵楠兴致很高,“不用说,武士团的人也会再次搜查它。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悻悻离开。不同的是,京都府的官差也会搜查它,而且会把穆统帅带走去见天皇。这就又给了我们制造矛盾的机会。”
“公子,你让我说的话,我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了穆统帅。说我们的商船千里迢迢来京城,是给天皇献礼的。”管家疑问,“官府带走穆统帅,是涉及天皇,带回去调查那极有可能。只是,公子笃定天皇会召见统帅,却是为何?”
“因为野心狼子。种种迹象表明,天皇对这位使节耿耿于怀,他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穆统帅告知官差,使节被武士团抓走,这惊天动地之事,官差怎敢隐瞒?天皇闻奏,第一要务就是找爆料者核实情况,而后下旨到幕府要人。”
“恩师,你的思路总是那么清晰,快人无数步,我即便绞尽脑汁,也跟不上你的思路。”寇准由衷感慨。“每到一处,或每一处变化,在您的眼里心里,都蕴藏着无限战机,都是克敌制胜的机遇。这一点,不光我做不到,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古往今来,也只有诸葛孔明一人而已。”
“机会,稍纵即逝。”赵楠摆摆手道,“我只不过是审时度势,善于把握而已。有一句话,希望能与你们飨之:认识一个人或通过一件刻骨铭心的事,就是开了一扇窗户,能够让你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能够听到不一样的声音,能够让你思考、觉悟。这,就是认知。认知不同,结果和过程也就截然不同。”
赵楠两世为人,熟知世界上下五千年风云变幻史,认知当然远远高于只读过四书五经,经史子集的大宋丞相。
说出这句话,与之共勉,令他千方百计提高自己的认知,打破四书五经的禁锢,方能突破自我,升华到一个新的境界。
“学生受教了。破万卷书,不如跟随恩师行万里路,认知全新的人和事物。”寇准谦恭道,“学无止境,难怪恩师口授狮子楼的《西游记》里,会有‘跳出五行之外,不在阴阳之中’一说,原来,并非只是随口一提,而是奥妙无穷,蕴含着高深的哲理。”
“公子,”管家道,“那幕府肯定不能承认呐。”
“当然不能认。”赵楠沉声道,“不过,这难不倒幕府,他进退有余。旨意面前,找到了人,幕府会推诿属下知情不报,几颗人头落地即可糊弄过去;找不到人,使节一事依然是千古谜案,任人猜度。天皇也会以轻信北宋商人为借口,敷衍过去。我们要做的,是截断他们的后路,利用双方的矛盾,让他们达不成和解。凭口舌挑起是非,火上浇油,拖双方陷入内战。我还是那句话,机会,稍纵即逝,你我要善于驾驭它,时时处处拔高自己的认知,方能游刃有余,立于不败之地。”
“走了走了!”武田盔甲齐整,圆滚滚的身材,居然还有二分气势。他催促道,“山口君,你率人头前警戒,我负责外围,御家老殿后,前往幕府。”
赵楠足踏汉白玉台阶,才发现武士团走的是天皇御用的通道。
不远处,木板搭建的阶梯,豁豁牙牙,渔民背负鱼获走在上面,摇晃且吱呀作响,绑扎木板的绳索,经风吹日晒,海水侵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赵楠暗想:这天皇和幕府,表面上还是和谐共处的嘛!还肯共用一条路。虽然处处明争暗斗,但并没有完全撕破脸。我来了,你们就等着反目吧,我会尽快替你们掀开那块遮羞布。
火并吧,血拼吧,万恶的倭寇。
平安京,即京都府,后世的日本,依然称作京都府。
京都府,是倭国人口较多的自治体之一,是倭人的精神故乡,是倭国文化的源点,是倭国文化的象征之地。
京都府是根据历来王朝文化中盛行的日本式唯美意识所构建的。以神社、佛阁等历史建筑物,以庭院、绘画、传统活动、京都料理为代表,是倭国当之无愧的千年古都。
京都府在倭人心中的地位,远远高于后世的东京。
这也是日本没有首都的原因之一,因为京都府的地位太高了,东京根本无法与它抗衡。
日本民众极不情愿让一个没有文华底蕴的城市来担当首都,人人都嫌弃东京,厌恶它。
因此,日本就成了亚洲唯一没有首都的国家。
书归正传。
赵楠等几名案犯,很快便被武士团的人押送到了幕府前。
武田背靠着门口的石狮,长出一口气,对山口道:“这个倒霉的差事,时至今日,总算是完成了。卸掉这个包袱,再无羁绊,终于能无忧无虑地逛一逛京城了。”
“武田殿下,”山口面无表情道,“逛一逛也好。毕竟,逛一回少一回了。”
“山口君,难道你敢诅咒我不成?”
“何须诅咒?”赵楠讥讽道,“只怕你的父母妻儿,今生今世你再也见不着了。武士团的行事风格,你比谁都清楚。你们的大将军,也非吃斋念佛普度众生的良善之辈,你的下场,还用别人诅咒吗?”
“他奶奶的,自从遇见你,我便噩运不断,末了,你断头之日,都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着实可恶。你放心,我会在京城待几天,专等你杀头的好消息。你记住,你一日不死,我便会牵挂你一天,万一落到我手里,不死也让你褪一层皮,哼,走着瞧。”
“尽管没有万一,我还是愿意祝你好运。”赵楠对这种榆木疙瘩不开窍的人,不想多费口舌,结束了谈话。
御家老禀报完毕,出门来大声吩咐道:“大将军有令,要亲审案犯。从萨州来的武士,不论是谁,一律入驻幕府待命,没有大将军口谕,不得与任何人接触。违者,杀无赦!”
“这是被大将军软禁了啊!咱们只不过是无辜躺枪而已,幕府竟怀疑咱们的忠诚度,寒心哪!”随行的武士小声议论着。
武田一下就瘫坐在石狮的底座上,嘴里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念叨什么。
皇宫御所。
清凉殿。
早朝。
内大臣山野北出班启奏:“禀陛下,前日,京都府的官差在沿海例行巡逻时,发现北宋停泊的巨型商船一艘。因船只体型过于庞大,京都府不敢擅专,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近卫府。臣令人彻查后,并未发现异样,只有几根粗大的铁管和一堆堆大大小小的黑珍珠。诡异的是,掌舵人乃一名年轻女子,她口口声声说专程为天皇送礼物而来。臣知兹事体大,昨晚亲往商船一探究竟,那女子却爆料称,说她是与驻北宋的使节野心狼子一同回来的。当臣询问她使节人在何处时,她却说前一天已被武士团的人秘密带走羁押。”
“山野卿,使节之事,一直迷雾重重。”花山天皇略显激动,“他的为人,朕很了解,绝不会轻易叛逃。如今,不论真假,既然有了线索,事涉北宋与我朝两国关系,就该查个水落石出才是。”
“陛下!”太政大臣村夫奏道,“多年以来,幕府将军从不上朝,以臣愚见,他身为朝廷重臣,陛下股肱;他又是陛下的妹夫,皇室驸马。于公于私,他都有义务为江山社稷排忧解难,为陛下解开使节谜团。”
“噢!”天皇忖度再三,“爱卿言之有理。只是,仅凭他国一个小女子的一面之词,便无端猜忌幕府,她的话似乎不足采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