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族大本营,一座占地庞大的府邸内,几名乌鲁族的少年少女正对一个孩子进行殴打。
乌鲁族天生肉身强悍,虽然只是些刚刚十岁出头的少年少女,却各个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蕴含在天性中的暴力基因似乎令他们对这种欺凌游戏很是享受。
反观被他们踩在地上的男孩瘦瘦弱弱,浑身上下一共没几两肉,只能死死地用双手护住脑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任由少年少女们的无情践踏。
“哈哈哈卡修斯,你怎么不还手啊?你这样让我们很无趣啊。”
“不对,他好像不动了,他吐血了!”
“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又怎样,一个杂种而已,就算打死他父亲也不会怪我们的。”
“没意思,走了走了。”
待少年少女们走后,男孩过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相比于大多数乌鲁人青面獠牙般的粗犷面容,他有着区别明显的清秀五官,一头白色短发脏兮兮的,额上还长着两只赤红色的小小犄角。
这里是乌鲁族第一战将赫努鲁的宅邸,作为乌鲁族的最强勇士赫努鲁地位尊崇,因而女人及子嗣众多,加上仆人整个宅邸里共计有三百多口。
男孩名叫卡修斯,亦是赫努鲁众多子嗣中的一员,只是他始终很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和哥哥姐姐们都不喜欢他,甚至连仆人心情不好都能来踹他两脚。
他太弱了,面对欺凌总是无力反抗,他也太饿了,每天只能偷偷去臭水沟捡仆人们倒掉的剩饭填补肚子。
远方传来脚步声,一名身披铠甲身材格外高大强壮的乌鲁族男子,与另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乌鲁族人并肩而来。
男孩眼里亮起些许希冀的光。
“父亲……!”
他委屈的叫着,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住了铠甲男的小腿。
“滚开!”
不成想,铠甲男面露愠怒之色,竟毫不留情的将男孩一脚踢飞出去,男孩孱弱的身子被巨力裹挟着狠狠砸在地上,他连续翻滚了十几米远,当即喷出口血来。
“废物!”
铠甲男也便是赫努鲁嫌恶的啐了一口。
旁边并肩的乌鲁族男子见状,不由瞥了眼远处趴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的男孩,语气波澜不惊的问:
“这也是你的儿子?”
赫努鲁闻言连忙转过头来换上笑脸。
“是,打扰了王的雅兴,请王恕罪。”
“没关系,只是本王还从没见过如此瘦小的族人,他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不缺他一口吃的,所以也就随便养着了,不好意思,让王见笑了。王,请,我们进去详谈。”
……
两人渐渐走远,男孩挣扎着扬起头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他的视线血红一片,眼里本就不多的希冀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名为仇恨的锋芒。
许久,男孩爬起来,即便骨头断了也浑然不觉,他步履蹒跚的挪蹭着脚步,忍着痛走回了属于他的逼仄小院。
院内,一名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子正坐在石凳上,她静静凝望着北边的方向,眼里似含着淡淡的哀伤。
没错,男孩的母亲其实是一名被赫努鲁劫掳来的诺星女子,也就是所有族人口中的……卑贱女奴。
“妈妈……”男孩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女子闻声回过头来,看见男孩的满身伤痕她目光滞了滞,只一瞬又恢复成了平日里的冷漠。
似是不想看见男孩,女子一言不发的起身进了屋里,男孩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想去和母亲哭诉他的委屈,他想要母亲亲亲他、抱抱他,可是他不敢,甚至不敢靠她距离太近,因为母亲会不高兴。
强烈的疲惫感袭来,男孩终于撑不住睡着了,他将全身蜷缩成一团,趴在凹凸不平的冰冷地面,许是做了噩梦,即使在睡梦中他小小的身子也在不停颤抖,口中呢喃着听不清的呓语。
女子偏过头望着男孩,不堪回首的记忆在脑海中徐徐涌现。
她曾是一名优秀的战士,然而五年前一场战争的落败,她被赫努鲁生擒回了乌鲁族的部落。
其后的日子里她被残忍的废掉功力,和其他女奴一起,被关进赫努鲁专门建造以供其享乐的监牢。
她们日夜遭受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多数女子最终都不堪折磨死于非命,偏偏唯独她活了下来,甚至怀上了赫努鲁的孩子。
乌鲁族与诺星人之间存在生殖隔离,产下后代的概率极低,即使有两族的混血婴孩出生也多是畸形或死胎,从未有过顺利长大的先例。
男婴刚出生时气若游丝,身体有着明显的乌鲁族特征,亦有着与女子相似的五官外貌,他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降生的孩子,甚至包括作为母亲的她,她放任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自生自灭。
然而命运似乎跟她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男婴微弱的生命格外顽强,硬生生坚持了一天一夜都始终没有咽气,最后一刻她终究没能忍住,抱起男婴喂他吃下了第一口奶。
女子蓦的起身,理性逐渐被杀意吞没,她的双手缓缓覆上男孩纤细的脖颈,接下来只要她稍稍用力,便足以掐断男孩幼小的生命,同时也将令她自己从此得以解脱。
正当此时,睡梦中的男孩一声脱口而出的“妈妈”,女子霎时瞳孔剧颤,冰冷的杀意被击碎,她的手开始抖,抖得愈发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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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数年,男孩八岁了,但生活依旧没能得到什么改变,处境也依旧艰难。
另外,不知什么原因,母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好几次他都偷偷看到母亲竟然咳出了血,他想找医生为母亲治病,可惜没人愿意理他。
曾经他试图讨好那些欺凌他的人以求安生,渐渐的他明白他的讨好只会是徒劳无功,只会让那些人变本加厉,所以他现在尽量避着他们走。
这天,男孩的几个哥哥路过小院,猛然被院中的女子吸引了注意。
“哎呦我去?这不是卡修斯那个杂种的奴隶妈吗。”
“都说诺星女人身娇体柔,啧啧啧、长得果然带劲。”
“要不咱们……嘿嘿嘿……”
“这不好吧,毕竟她是父亲的女人。”
“哼!那又怎样,一个女奴而已,玩就玩了,我就不信父亲会为一个奴隶而怪罪咱们。”
想做就做,几个半大的乌鲁族少年蛮横的闯进院子,女子面无表情,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她扑倒,撕扯着她的衣服。
男孩回来时正巧见到这幕,眼睛一下子变得赤红如血,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奈何力气太小,根本不足以阻止几人的暴行。
于是他张开嘴用出全部的力气,死死地咬住了其中一人的屁股!任凭拳打脚踢就是死不松口。
被咬之人“嗷”的一声惨叫。
“松、松口!你个狗杂种再不松口我打死你!你们两个傻逼在干啥,还不快把他给我拽开!”
接连不停遭受重击的男孩口鼻喷血,他分不清嘴里的腥甜味到底来自他自己还是别人,但至少这次他从那人的屁股上咬下了一大块肉来。
仗着多年的挨揍经验,男孩侥幸捡回条命,经过这么一搞,施暴的三个乌鲁少年彻底没了兴致,朝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终了怏怏走人。
男孩无力的趴倒在地,只觉连动动手指都苦难,他以为自己早已对疼痛麻木了,可刚刚经受完一顿毒打,那感觉还是如记忆里的那般刻骨铭心。
“妈妈……”
他格外吃力的抬起因折断了三根手指而变得畸形的手,想要女子拉他一把。
“别碰我!”
女子厉声呵斥,拢了拢衣服,只给了他一个冷冽彻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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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年,男孩随着时间推移长成少年,他的身材较幼年相比拔高不少,虽然和同龄的族人相比仍旧显得有些矮小。
秋风习习,带着说不清的萧瑟,少年默默守在女子床前。
床上的女子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如今却已然满头斑白,身体、四肢和脸都枯槁得不成样子。
“卡修斯……我……求你件事……”女子话音断断续续颤抖着开口。
“你说。”少年回道。
“别、别让我埋在这里……带我走……”
“好,我答应你。”
话落,女子用生命最后的力气挣扎起身,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似有痛苦、有憎恨、有愧疚,还有着一分隐晦不明的情绪。
少年理解不了她的眼神,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女子缓缓抬起只剩下层皮包裹的双臂,生平第一次拥抱住了少年。
“卡修斯……你为什么要存在……你为什么要是我的孩子……我恨你……我恨你……!”
她张开嘴狠狠地咬在少年的肩膀上,少年没什么反应,即使肩膀被咬得鲜血淋漓也没有任何表情。
渐渐的,施加在肩膀上的咬力小了,女子的身体从少年身上缓缓滑落下去。
她……死了。
少年抱起女子的尸体,一步步迈出这座监禁他十几年的囚笼。
这一次没人阻拦,因为没人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与一具没有价值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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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载光阴流转。
是日,乌鲁族最隆重、最恢宏、最热闹的活动,也便是五方战将的选拔与排位在部落王庭隆重召开,这是属于全体乌鲁人的狂欢,他们将用纯粹的力量决出背负最强之名的勇士。
赫努鲁正值壮年,一身战力已达巅峰,在此过程中连续击败多名挑战者,再度卫冕了他第一的宝座。
“还有谁?”赫努鲁意气风发一声暴喝。
“我来!”提着两颗巨型链球的莽汉跨步上台。
“西格蒙,你还嫩了些,老老实实待在你的第二就好了,别自取其辱。”
“哼,废话真多,打过再说!”
双方展开激斗,场上飞沙走石,数百回合后西格蒙棋差一招,惜败于赫努鲁,而余下之人已再无赫努鲁一合之敌。
数十万乌鲁战士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乌鲁王正打算起身宣布最后的胜者,一名身穿破烂布衫的乌鲁族青年忽然踏上擂台。
只见青年一把扯碎身上的布衫,露出浑身爆炸般又极具美感的肌肉,他拔出背在背后的棒槌,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赫努鲁。
人群产生少许骚动。
“这是哪位大将?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也没见过。”
“气场好强!看起来应该有些本事。”
……
面对青年的目光,赫努鲁没来由的感受阵阵心悸。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卡修斯。”青年语气毫无波动的回道。
“无名小卒,不配与我为敌,你自己下去吧,本将军这次只当你年轻气盛,不与你为难。”
“呵……”
卡修斯蓦的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身影陡然暴射而出。
“找死!”
赫努鲁不由大怒,虽然感觉哪里不大对劲,但还是信心满满的挥刀迎击。
铮!
裂响激荡,排山倒海般的气浪冲击向四面八方,武器相交的刹那赫努鲁面色骤变,一股夸张至极的蛮力夹杂着诡异的共振和暗劲攻入他体内,一击就让赫努鲁吃了个大亏,赫努鲁嘴里腥甜上涌,却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意识到卡修斯实力之强,赫努鲁不得不认真起来。
双方各施手段,百十会合过去,卡修斯悍不畏死,只攻不守,势如惊鸿,愈战愈勇。反观赫努鲁畏手畏脚,愈发萎靡不振。
战局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几乎变成了赫努鲁的单方面挨打。
结果不难预料,但足够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成名三十余年的乌鲁族第一战将赫努鲁败给了一名初出茅庐的青年。
此刻,赫努鲁单膝跪地剧烈喘着粗气,不敢置信的望着卡修斯一步步逼近的身影,他怎么会败?怎么会败!不可能、绝不可能!
等等……!这罕见的赤角和白发,名字也有点耳熟,难道是……?!
赫努鲁当即堆出一副笑脸,狂喜道:
“卡修斯,卡修斯!是爸爸啊!你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高,这么壮,爸爸差点没认出你,爸爸真为你感到高兴,从今往后咱们父子联手,必定天下无敌!”
“是么……”
卡修斯只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却脚步未停。
待卡修斯距离赫努鲁仅有两步之遥时,赫努鲁脸上的慈爱一瞬消失,陡然提刀暴起捅向卡修斯的腹部。
然而卡修斯似早有预料,手掌如铁钳般死死夹住刀身,任凭赫努鲁用力却无法寸进分毫。
伴着一声脆响,刀身竟被卡修斯徒手抓碎,卡修斯随即一脚正中赫努鲁胸口,将赫努鲁重重踩在脚底,赫努鲁身下擂台炸开蛛网般的裂痕,一口老血像是被从胸腔内强行挤出来的一样,生生飙起丈高。
卡修斯嘴角勾起瘆人的弧度,踩着赫努鲁,双手缓缓举起棒槌。
众人见状皆意识到大事不妙,除赫努鲁之外的其余四位战将反应最快,当即往台上猛冲。
“卡修斯!你、你要干什么?别、不要、我错了……我错了!不……!”
砰!
众目睽睽之下,赫努鲁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被砸爆,粘稠的血浆溅了卡修斯满身。
全场死寂,众人如鲠在喉,无不满眼惊悚的望着那唯一屹立在台上的身影。
紧随其后,四方战将将卡修斯团团包围,乌鲁王目光闪烁,却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四将退下。
一名青年忽然发疯了似的冲上台,抱起赫努鲁的无头尸体声泪俱下。
卡修斯不禁眉头一挑,呦呵?这不是他相亲相爱的的好大哥吗。
“卡修斯!你个狗杂种竟敢弑父!你不得好……”
“聒噪。”
卡修斯掏了掏耳朵,棒槌随手一甩。
砰!又一颗西瓜爆了,听声还蛮脆的。
好大哥的尸体踉跄两步,刚好和好父亲的尸体横竖交叠。
一阵浑厚的笑声突兀响起,乌鲁王鼓着掌从王座上站起。
“哈哈哈……好,很好!本王宣布,最后的胜者是卡修斯,有此悍将实乃我族大幸!卡修斯,从今日起你将取代赫努鲁的地位,成为新的五方战将之首,你——即是我族当之无愧的最强勇士!”
卡修斯闻言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可以。”
说罢便提起棒槌扬长而去。
……
再次踏入大将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赫努鲁身亡的消息传回将府,将府里人人自危,无不战战兢兢。
“卡、卡修斯……”
一名体态丰盈的乌鲁族女性大着胆子叫住了他,卡修斯转头看去,哦~原来是他的好姐姐。
只一个眼神,乌鲁女性遍体生寒,从脚心凉到发梢,吓得她瘫跪下去,手脚并用爬到卡修斯脚下,扬脸扯出一抹难看的、讨好的笑。
“别、别杀我,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可以服侍你,我可以……”
砰!
话音戛然而止,空气静了两秒,反应过来的众人惊叫着四散奔逃。
卡修斯一脚踢开尸体露出嫌恶之色。
恶不恶心,还服侍他,也照照镜子瞅瞅自己那副磕碜样子,怎么好意思把话说出口的?他看起来很像只饥不择食的畜牲吗?
……
待乌鲁王的两名近卫赶到将府时,整个将府已被彻底血洗,三百多口无一幸免,面对仿佛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两名近卫大气都不敢出。
“带人把尸体全部清理出去。”卡修斯吩咐道。
“是、是!”近卫连忙应声,莫敢不从。
……
卡修斯踱步坐上了属于大将军的位置,周围万籁俱寂,这一刻他的心里忽然很空,特别特别的空,无法填补的空。
苦思冥想良久,卡修斯蓦的眼前一亮。是了,战斗,他需要战斗,唯有战斗才能将他填补,唯有战斗才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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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战,卡修斯没有去,他不会亲手覆灭自己的族群,但或许从始至终他也并不希望乌鲁族能够赢取胜利。
所以他循着直觉的指引去了一个地方,他在等,恰好他等到了对手的到来。
什么是救赎?他不知道。他这一生没有亲情,没有友情,更没有爱情。
他殊死一搏,倾尽所有,平生第一次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亦会是最后一次。感觉很新奇,还不赖,甚至令他有点兴奋。
恍惚间,卡修斯仿佛看见一名女子沐浴在光中对他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温暖的笑,于是他也笑了,并把手递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