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帝国海军没有集中优势的兵力,组成强大的舰队,而是分成两队出战,结果给了清国海军各个击破的机会!”坪井航三接着说道,“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坪井航三虽然说的激切,但他仍然很是理智,并没有点明是谁犯下了致使日本海军主力覆没的罪魁祸首。
虽然他没有说,但是谈论的三个人,心里都明白是谁。
“海军不但缺少先进的舰船,还缺少得力的统帅。”木户孝允象是打圆场一样的叹息道,“这些都是我们以后需要重视的。”
随着海岸的渐渐接近,伊藤博文和木户孝允及坪井航三都不再说了。毕竟那个人和他们三个,还算是一派的(维新志士当中,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是萨摩人,木户孝允,山县有朋,高杉晋作,伊藤博文都是长州人),而且现在已经下台了。
“摄津”号很快靠了岸,此时大久保利通等人也都起来了。伊藤博文建议上岸用餐,大家都表示赞同,兴致勃勃的登了岸。
看到自己时隔多年,竟然又一次前来鹿儿岛请西乡隆盛出山,大久保利通回想起曾经和西乡隆盛共同经历的峥嵘岁月,禁不住感慨万端。
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在青年时期就结为好友,跟当时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们一直在寻找勤王救国同时也实现自身价值的道路。那时萨摩藩刚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明主,就是被誉为“当世三百诸侯世子中无人能比”的岛津齐彬。岛津齐彬在藩中锐意改革,对各方面都进行近代化的建设。同时广募人才。西乡隆盛很得岛津齐彬的赏识,成为他的手下爱将。岛津齐彬常称赞西乡隆盛“此人乃萨摩之宝”,但岛津齐彬不久去世,他倡导的“公武合体”(天皇与幕府权力合一)的运动也半途而废。西乡隆盛先被流放,后来他被赦免召回萨摩藩,则多亏了大久保利通的力量。大久保利通那时已成为藩中重要谋臣,在大久保利通的影响下。新任藩主派遣西乡隆盛进京利用以前的声望继续进行“公武合体”。此时的藩主也同样准备像岛津齐彬一样率兵入京勤王。但是,西乡隆盛这次追求的事业与以前已有所不同,结果藩主大怒。大久保利通得知此事,揣测藩主必不会轻饶西乡隆盛,但他又不能抛弃西乡隆盛。忠义二字之间,实难取舍,就提出与西乡隆盛互刺同死,然而此时的西乡隆盛 “正思将以有所为也”,不愿让好友和自己一同送命(同样的事已经发生了一次,估计是西乡隆盛觉得身上已经担着月照和尚的那份儿寄托。再添上条大久保利通的命,实在担不起)。于是西乡隆盛请大久保利通在藩主面前为自己求情,自己也做出反省的样子。因而得以逃脱严厉的惩罚,再次被流放到小岛。
在倒幕战争胜利后,功成身退的西乡隆盛没有在新政府中任职,而是带了一部分亲信回到鹿儿岛。推进藩政改革。后来是大久保利通亲到鹿儿岛,请西乡隆盛出山,西乡隆盛与大久保等维新人物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消除封建割据,建立中央集权,发布“废藩置县”令,取消了土地买卖禁令,制定新的军制(从平民中挑选招募政府军。而由旧武士组成近卫军)。当时西乡隆盛身兼陆军大将,近卫都督,参议三职,对明治政府的军政改革都有突出贡献,同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一起被誉为“维新三杰”。这个时候,可以是说是大久保利通和西乡隆盛关系最好的时候。
而二人的交恶,则始自于大久保利通反对西乡隆盛以武士急进“征韩”的坚持。西乡隆盛的急进“征韩论”在朝议中的失败,让他愤而出走。西乡隆盛的辞职和出走在当时是件震惊朝野的大事,甚至被称为“ 明治六年(1873年)政变”,而就在今年2月,为日本奠定法制基础、 曾身为*官、 司法卿、 因西乡隆盛的“征韩论”未被采纳、也因自己的一些法制理念未获接受而与西乡隆盛一起下野的江藤新平,在九州的佐贺3000士族的拥戴下,起而反叛,然而旋即被大久保利通迅速镇压,并以极刑枭首示众,是为“佐贺之乱”。西乡隆盛虽然没有响应江藤新平的反叛,但却更加的引起了明治政府的猜忌。而大久保利通对于江藤新平的断然枭首,其实也有震摄西乡隆盛的意思,而以西乡隆盛之聪明,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事实上,大久保利通对于伊藤博文建议前去探望西乡隆盛,原本是反对的。但现在国难当头,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而且西乡隆盛原本毕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又具有极高的威望,如果能借此次台湾出兵事件的危机,弥合分歧,让西乡隆盛重新回到新政府中,可以说再好不过。是以大久保利通同意了伊藤博文的建议,决心前去探望西乡隆盛。
一行人上了岸,便坐了马车,前往西乡隆盛的住所。
一辆马车里,对坐着伊藤博文、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自从上了车后,三个人一直心事重重,互不言语。
大久保利通透过窗户,观看着道路两旁的景色。
此时天已然放亮,大街上的行人不多,显得很是静谧,但大久保利通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在街上,时不时的会出现腰佩双刀的武士的身影。
他们的神态,虽然不似幕府时期那样的趾高气扬,但仍然可以见到他们脸上的傲倨之色。
平民百姓在见到他们之后,虽然不用再象以前那样的下跪或躬身为礼,却也要赶紧避开让路,甚至于连警察见到他们都不例外!
“鹿儿岛的风光。果然与别处不同啊。”大久保利通说着,脸色也变得非常难看。
伊藤博文和木户孝允也注意到了这样一幕,伊藤博文默然无语,木户孝允则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马车很快来到了西乡隆盛的住所——兵学校当中,看到兵学校内进出的人很多都是武士时,大久保利通的脸色更加的阴郁。
远处传来了阵阵沉闷的炸响,似乎是炮弹爆炸的声音。
“这里放炮的声音么?”大久保利通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是的。”伊藤博文望着远处的兵学校靶场。平静地说道,“这应该是学生们在练习使用火炮。”他以前曾多次来过鹿儿岛,这样的景象,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难道这所学校里,还存在有这样的课程?”木户孝允皱紧了眉头。
“这是兵学校啊。教授的课程,有经史、西学、武道、还有步兵和炮兵等多种西洋兵学课程。”伊藤博文答道,“这样的学校,在鹿儿岛市内和县内各乡,约有一百三十多所呢。”
听了伊藤博文的回答,大久保利通和木户孝允又都是一惊。但二人只是对望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到了西乡隆盛的住所前,伊藤博文等人下了马车。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门口立着的两名腰间佩着双刀的武士。
两名武士见到西装革履的伊藤博文一行人,眼中各自闪出警惕之色。
“请通报南洲先生一声,就说有故人听说南洲先生病重。特来探望。”伊藤博文上前微微一躬,彬彬有礼的说道。
两名武士微微一躬还礼,一名武士继续守在门前,另一名武士则大步进了庭院,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这名武士回来了,再次向伊藤博文等人施礼。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引领伊藤博文等人进了院子。
由始至终,这两名武士都没有和伊藤博文等人说一句话。
伊藤博文和大久保利通、木户孝允三人一同进了内室,这时门开了,一个身穿和服的少女跪在了门口迎接,她恭恭敬敬的向三人行了一礼,然后直起了身子。
仿佛一轮明月在面前升起,令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伊藤博文看到她的面容,禁不住呼吸一顿。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见过的美女极多,可如眼前的少女这般清丽绝俗的,却是没有!
不光是现在时时令他痴迷不已的千代子,哪怕是千代子的老师阿仓最为年轻靓丽风情万种的时候,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个少女之万一!
“俊辅伯伯请。”看到伊藤博文在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少女螓首低垂,用轻柔悦耳的声音说道,“松菊伯伯请,甲东伯伯请。”
听到少女竟然叫出了三人各自的别号,不光伊藤博文吃惊,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也是惊奇不已。
“我当是谁,原来是俊辅先生、松菊先生和甲东先生到了。千穗,快请他们进来。”室内传来了西乡隆盛豪爽的笑声,但话音刚落,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桐野千穗站了起来,立于门旁,见到门口摆放着的整整齐齐的几双拖鞋,伊藤博文三人脱下脚上的皮鞋,换上拖鞋,便快步进入室内。桐野千穗关上了门,便来到了卧榻前,将躺着的西乡隆盛扶了起来。
看到这名叫“千穗”的美貌少女做着这一切时那温柔体贴的样子,伊藤博文禁不住在心里暗暗感叹西乡隆盛的艳福不浅。
“怪不得南洲先生厌弃红尘俗事,欲要归隐泉林,原来是有如此佳人相伴啊!”伊藤博文羡慕之余,忍不住取笑了西乡隆盛一句。
听到伊藤博文有些放肆的话,桐野千穗平静的抬起头,看了伊藤博文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取过了一个药碗,捧到西乡隆盛面前。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瞥,她的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伊藤博文还是从她的举手投足间感觉到了她的不悦之意,不由得为自己刚才说出的那句粗俗的话心生悔意。
西乡隆盛喝光了药,但仍然没有止住咳嗽,桐野千穗来到他的身后。轻轻的替他捶着背。
“千穗是桐野利秋将军的女儿,不但才貌双全,而且精通医术,那天要不是她,也许我就见不到你们三位了。”西乡隆盛注意到了伊藤博文脸上的尴尬,知道他已经为涮自己付出了代价,笑着说道。“这些天,一直是她在照顾我。”
听西乡隆盛说出桐野千穗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美男子“万人迷”桐野利秋的女儿,伊藤博文恍然大悟,他立刻收敛了笑容,向桐野千穗深深一躬。算是致歉,桐野千穗起身回了一礼,伸出手,做了个“请坐”的姿势。
看到桐野千穗表现出的贤淑礼貌,加上她的姿容绝美,令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也都赞叹不已。
“千穗有如此倾城之貌。应该入宫侍奉天皇陛下才是。”伊藤博文赞道。
“俊辅先生说笑了。”桐野利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桐野利秋、筱原国干、村田新八等人的身影出现了。
“千穗的年纪太小了。也不懂宫里的规矩,要是入宫的话,只怕皇后陛下和权典侍劳心调教,以致宫中不安。”桐野利秋看着伊藤博文。笑着说道,“这绝非臣下应有之义啊。”
“桐野君说的是,让您见笑了。”伊藤博文听出了桐野利秋的话中的“潜台词”,心中一凛,立刻打了个哈哈。
是啊!如果桐野千穗进了皇宫,那么只怕天皇会从此不再理会皇后和权典侍了吧?
“不过,依我看。非王公诸侯不能配千穗倾城之容啊!”伊藤博文又看了回到西乡隆盛身边给他捶背的桐野千穗一眼,感叹起来。
他这一次的赞美完全是出自内心,而他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竟然会“一语成谶”,在日后变成了现实!
桐野千穗听后,没有向上次那样的看他,而是垂着头,轻声说道:“俊辅伯伯过誉了。”
伊藤博文第一次听到她说话,脑中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象着她如果唱歌的话,会不会比阿仓还要好听。
桐野利秋等人此时也在屋内坐了下来,一时间狭小的室内显得有些拥挤,气氛也让人感觉到些许压抑。
“接到南洲先生的回信,我等担心南洲先生的病情,是以急急赶来探望。”伊藤博文道,“松菊先生和甲木先生听说后,也很着急,执意要随我前来探望。”
他说着,转头看了木户孝允和大久保利通一眼。
“南洲先生,多年不见,甚是思念,听闻先生病重,心甚不安。”大久保利通用诚挚的语气说道,“今日见先生气色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多谢甲木先生挂念。”西乡隆盛看着这位昔年的好友,一时间有些激动,脸色也有些泛红。
因为他没有想到,已经成为了自己敌人的大久保利通,会亲自过来看望他。
“南洲先生这一次是因何患病?”木户孝允问道。
“还不是因为从道……”西乡隆盛说着,面色惨变,猛然咳嗽起来,桐野千穗一惊,赶紧取过了一方白帕,轻轻的捂着他的嘴。
西乡隆盛就着她的手剧烈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平歇,桐野千穗将白帕拿开,伊藤博文和大久保利通及木户孝允都看到了白帕上的丝丝血迹,不由得暗暗心惊。
“南洲先生节哀。”伊藤博文叹息道,“人死不能复生,为生者计,切不可过于哀伤。”
“唉!俊辅,你可知道,我并不是在为从道悲伤!”西乡隆盛叹道,“我悲伤的,是那么多的优秀武士,全都化作了异乡之魂!却没有给日本带来丝毫的好处!反而可能把日本推向深渊!”
听到西乡隆盛的叹息,伊藤博文等三人的面色也都阴郁不已。
“我听说,天皇陛下要向清国派出外交使团。”西乡隆盛看着伊藤博文等三人,说道,“会是你们吗?”
“是的。”大久保利通点了点头,紧盯着西乡隆盛的双眼。
“这一次的外交使命,任重道远,艰苦无比,等于是从虎口中夺食,还望各位努力,拯国家于水火之中。”西乡隆盛说着,直起身子,坐在那里向伊藤博文三人鞠了一躬。
随着西乡隆盛的动作,桐野利秋和筱原国干等人以及西乡隆盛身后的桐野千穗也都齐齐向伊藤博文等人鞠躬。伊藤博文三人立刻躬身还礼。
“山县君因病辞职,天皇陛下希望南洲先生出山,不知南洲先生意下如何?”伊藤博文将自己此行的目的问了出来。
“呵呵,俊辅,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够为天皇陛下效力吗?”西乡隆盛苦笑了一声,反问道。
“如今台湾出兵失利,山县君又因病去职,海陆军乏人主持,需要南洲先生这样的德高望重又富有军事才能的人。”大久保利通语气诚挚的说道,“皇国当此危难之际,还望南洲先生与我们一道,勉力而行。”
“多谢甲木先生。”西乡隆盛道,“国难当头,不容我推辞,只要天皇陛下需要,我定然厉兵以从,不稍犹豫。只是现在病体着实难以起行,恐误国事,待到稍稍痊愈,便前去响应天皇陛下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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