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清有点懵。
她扫了一圈听唐果讲话的人，视线就没一个正常的。
起身拿画板敲了下唐果的头：“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行吗？”
这话咬牙切齿，说的有点小声，只有唐果能听清。
在外人看来，却是实锤。
唐果不小心爆料，引得不愿对外宣布的当事人愤怒。
下午，林念清就听他们这么传了。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露出双眼神幽怨的眼睛，盯着前面坐的远远的唐果。
“我就是想气她一下，嘴快嘴快。”
唐果笑眯眯，拿本书过去给林念清扇风。
“还嘴快？！”林念清伸手拍掉她手中的书：“再说一遍，我还没跟他在一起。”
言论就发酵了一个中午，就变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林念清听着奇奇怪怪的言情版本，一个头两个大。
唐果缩着手，生怕林念清扯过把自个剁成肉馅，她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言辞严谨道：“迟早，迟早，我就是提前预告一下。”
这么说，应该就没什么毛病了。
唐果眼神飘忽，定睛去瞟林念清，她转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看着像睡着了。
“阿念。”
她凑近林念清喊了一声，下眼望了下钟，快接近上课，等会要去上美术课，得去画室，现在该收拾东西走了。
“别睡了，我们走吧。”
“……”
“林念清。”
唐果没叫醒林念清，刘华耀倒是一嗓子喊醒了她。
刘华耀和王文涛一齐站在窗外，表情十分严肃，把林念清跟唐果都看得一愣。
“唐果，你先去上课。”
王文涛见唐果坐着迟迟不动，开口催促道。
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剩几个人都在收拾东西，这会都安静看过来，气压一瞬拉低。
唐果哦了一声，慢吞吞从桌子里抽了本书，一步三回头往外走，显得磨蹭。
林念清坐在座位上没动，手搭着桌面，食指时不时敲敲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她视线在空中漫游，像是在想什么。
终于，人走完了。
“你过来一趟。”
……
刘华耀带着林念清往低楼层走，没有去任何一个办公室，王文涛也跟着，她被一前一后夹着，像个囚犯。
“这次事情很严重，你最好马上承认，别撒谎。”
王文涛走到一楼某处停下，突然上前一步低语了句，在刘华耀视线看过来时，又站直身子。
走过一个转角，林念清视线往上扫，是监控室。
监控室里装了满墙的显示屏，一整排电脑横架在中间，好几个人站在中间，正齐齐盯着正中间的一块屏幕，上面播放着昨天林念清找林月算账的视频。
林月站在角落，学校的心理老师正站在她身边，轻轻安抚，她抬头，一双红肿的眼撞进林念清视线里。
监控室里还站着其他人，校长跟苏清。
林念清明白事情严重在哪了。
“林念清。”
苏清听到声响，回头看过来，林念清第一次直视她眼眸里不可控的怒气。
像是被三番两次挑战底线后的狂怒，她再怎么想用亲和的外表去接近自己，这次都包不住她的怒火。
“我好像没打她吧？你们这么兴师动众来审问我？大家看来都挺闲。”
林念清直接忽略过苏清，视线慢悠悠扫了一圈在场所有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到林月身上。
她微微一笑，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心理老师能明显感觉到林月猛地一颤抖，赶紧用身子去护住她，将林念清彻底挡在身后。
苏清说：“校长，这件事给我处理，学校这边该检讨该处分我们都接受，先让林月同学回去上课吧。”
校长思索一会，正准备答应，林念清出声打断：“凭什么？”
“……”
苏清微微加重语气：“你说什么？”
“我说凭什么？”林念清上前一步：“你替我接受，你有什么资格替我接受？”
王文涛上前一步扯住林念清：“大家先都冷静，这件事还没商定。”
苏清胸口剧烈起伏，身形有些不稳，校长在一旁伸手扶了一下。
监控室内静了几秒，苏清快步往林念清那边走，扯着她手臂往外去：“你先跟我出来。”
王文涛伸手拦住她，被她凌厉的目光吓了吓。
“我是她妈妈。”苏清一字一句道。
这话，王文涛没了再拦住她的理，慢慢又把手放下。
苏清拉着林念清来到一楼连接着外面校道的走廊厕所处，教学楼一楼一般不设置班级教室，现在正值上课时间，放眼过去，几乎没有人影。
林念清感觉苏清很大力将自己甩到了一旁，侧面墙壁上镶着一块巨大的镜子，镜子上沾了不少水珠，冷冷照着对立而站的两人。
“林念清，你可以不听我的话，这些时间我也百般纵容你，但你知道这件事的性质是什么吗？校园暴力！你怎么可以干出这样的事？！”
说的跟第一次干一样。
林念清心想，抬头道：“你不用告诉我这件事性质多严重，张志安我不照样也打了，最后学校也没拿我怎么样。”
忽然，她停了停，语气冷厉说：“你，也不能拿我怎样。”
“……”
像是极度不可置信，苏清声音微微发抖：“你奶奶就是这样教你的？”
听到这话，林念清几乎是下意识回怼：“关你屁事。”
她不想多说什么，更不想在这浪费时间，抬脚就要从苏清身边走过。
“……”
苏清身子往后微微退两步，她的声音抖的更厉害，“好，行。”
林念清听到拉链被拉开的声音，回头一看苏清正在包里找些什么，她扯出被折了两三下的一张纸，“你不是想回国美班吗？我告诉你，只要我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走美术这条路。”
像是一头发疯的猛兽，苏清将那张纸在林念清面前撕得稀碎，不断有碎屑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她浑身的脾气都发泄在了那张纸上。
那是份申请书，转班需要监护人签字。
苏清是她的监护人，所以这是谁都求不了，只能苏清同意，她才能回国美班。
“我不同意，你就不准走你爸的旧路。”
苏清双目发红，死死盯着林念清。
“苏清。”
林念清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眼眶发红，“明明是你先抛弃了我，走了这么多年，离开我这么久，为什么现在突然回来，还能理所当然以一副管教的嘴脸来指责我选的路不对？”
“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觉得自己的判断一定正确，觉得自己的认知是真理，你把你的想法加注在我的人生上，凭什么？！”
“就凭你生了我？！那生而不养的罪你偿还了吗？！”
“……”
苏清眼泪直直从眼眶里滑落，她仍旧看着林念清，目光亦如之前那般不可动摇。
“我有什么错？！”
苏清上前，固执犹如波涛大海，在她眼眸中掀起一层层巨浪。
“我只是不想你重蹈覆辙！再去过那物质凋零，生活昏暗，每天为了生计发愁，像在阴沟里苟延残喘的生活。”
“你懂什么？你只懂你的一腔热情，浑身热血，你考虑过别的东西吗？你爸不就是这样，他已经用他的人生证明他不适合这条路，你！也不会适合！”
林念清盯着她，目光渐渐平静。
苏清愣了几秒，随即伸手擦掉脸上的眼泪，“阿念，我希望你知道妈妈的良苦用心，你考上大学，好好的选一个专业，最后出来工作，安安稳稳过这一生就好了。”
“妈妈可以帮你。你可以来妈妈公司工作，还有邱叔叔，他也可以帮你。”
“但是画画这条路，你走了，我们没人可以帮你，这其中的心酸苦楚你想象不到，所以，阿念，你相信妈妈一次。”
苏清抬了抬双手，犹豫间带着试探，她想伸手去握住林念清的手，明明近在咫尺，终究还是停在半空中。
林念清目光动了动，突然开口问：“那你呢，当初为什么要追他？”
“你为什么喜欢他？”
“为什么宁愿跟家里闹翻，宁愿再也不跟苏家往来，都要嫁给他？”
“……”
苏清愣住。
林念清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道：“因为你现在没有勇气了，你觉得你受够了苦，觉得那时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他，要不是他无能，要不是他自命清高，要不是他是个无名的画家，你的生活就不会那么痛苦。”
“的确，这条路不好走，但你现在对我的人生道路这么固执真的只是因为这条路不好走吗？”
光影落在林念清脸上，她声音平稳而沉静。
“只是因为你害怕而已。”
“因为失败过，所以就将人生所有的痛苦归结于那件失败的事情上。”
“这就是你，苏清。”
“自私又自以为是的胆小鬼。”
……
林念清站在操场旁的树荫下吹了会风，今天的天阴沉沉，没有什么太阳，但风中带着重重的湿气，粘腻，似乎很快要下雨。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课又上课，林念清只觉得在底下蹲了许久，这才起身锤了锤酸麻的腿，往教室走。
回到走廊尽头的教室，里面正在上课。
唐果耷拉着脑袋，身子几乎要趴在桌面上，一堆高高的书挤着放在桌面边缘，摇摇欲坠。
身旁，空落落。
教室后排只有她单个人坐着，显得有些孤独。
林念清快步走到15班的后门，靠窗的位置，周照身边，正摆放着自己的桌子，里面的东西像是刚刚被整理过，整整齐齐。
苏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让人把东西搬了回来。
周照余光瞥见她的身影，压着嗓子喊了她几句：“念哥。”
林念清盯着无人坐的桌子，许久才把目光看向周照。
“你干嘛呢，回来了就进来上课啊。”
其他人似乎也注意到后门的动静，讲台上讲课的老师也停声往那边看，一时间，杂乱的视线又重新聚集在林念清身上。
“……”
她迟迟未动。
讲课的老师拿书敲了敲讲台：“后面那个同学，怎么这么晚才来上课？”
她往前挪了一步。
下课铃打响。
她只觉得一恍惚，集中在她身上的视线片刻就散去。
“好了这节课我们就讲到这里，课后课代表会布置作业。”
……
“念哥，怎么回事啊？”
“你妈不同意？”
下课了，周照来到林念清身边问。
两人站在走廊上，夏秒也从班里走出来。
林念清摇摇头没说话，目光渐渐落定在对面某处，人影晃动，她看不清那个座位上到底有没有人。
“我去找一下周引。”林念清说。
周照眉梢微挑：“找周引？”
“找周引干嘛？”
一班下课的常态，就是一群人围在讲台上，老师是个中心，大家都探着脑袋往里看。
座位上坐着的那几个反倒显得不合群。
周引没在座位上。
旁边夏乘弓着身子背对着林念清坐，正在跟另外几个人聊天。
林念清下意识往讲台上看。
那群人中似乎也没看见他。
“诶。”
有人示意方向性的喊了一声，几个人纷纷看过来。
夏乘盯了她几秒，转过身来问：“你找周引？”
不等林念清回答，他像得到肯定答案般往下接话：“很遗憾，他今天没来上课。”
林念清扫了一眼他的桌子，干净整洁，书没被翻动过，椅子也被好好地放在桌框里，是没来上课。
“为什么？”她问。
夏乘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你平常请假不上课都是因为什么？”
“……”
“身体不舒服啊。”
也有可能因为比赛。
周引经常参加比赛。
自己以前也经常参加。
林念清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些，顿了几秒后问：“他…哪里不舒服？严重吗？”
夏乘皱眉想了想，啧了一声道：“好像是挺严重的。”
“周引很少不来上课，以前不舒服都执意要来学校学习，是个坚持不懈的好青年，可想而知这次是有多严重才会不来上课。”
他笑眯眯竖起个大拇指，一下让林念清觉得十分不正经。
感觉前几句话都白听。
“到底怎么了？”
夏乘见她神色严肃，慢慢收敛笑容，不跟她开玩笑了，“感冒，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