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岖难行,一群人走到县城,天色已晚,不过还是吸引了许多人探头探脑打量,主要是人真的太多了。
范家所在的村子,虽只有十几户人家,每家都派了一人陪着去了县城,说是路上帮忙倒手抬伤者,实际还是想帮着做范家的证人。
路上又路过好些个村子,村民们因着各种亲戚、姻亲关系,又从其他村子带了些村民,一路走一路增加人数,到了县城,都有上百人了。
着实吸引人!
这其中,又以一位长姐带着两位看起来心智不全,且不能言语的弟弟,吸引人眼球。
看,一位弟弟憨笑着跑向收拾着小摊,准备回家的男子,眼睛直直盯着他手中拿着的竹鸟,手不停指着竹鸟,嘴巴一张一张,反手拽着长姐的袖子。
长姐一手拽着一位弟弟的腰带,一人这么跑着,她也被带了一个趔趄,“大弟,咱们没有银钱,买不了,长姐日后给你做一个。”
长姐放了俩人的腰带,手势飞快比划着,口也说着,劝着弟弟。
周一看了“长姐”的组织,低着头,撇着嘴,继续拽着衣袖,似有不依不饶之势。
楚婕摸摸他的头,手势继续飞舞,口中继续说道:“乖哈,咱们没找到亲人,小弟受伤了,如今又要去县衙受审,长姐实在没办法。”
这边在耐心劝弟弟,手松了,另一位弟弟看着路上有一位姑娘,就跑上前,一脸傻笑,就差流着哈喇子,贴脸看着姑娘了。
姑娘尖叫着向后退,“啊!你干嘛?想耍流氓?”
楚婕听到这尖叫声,发现另一位弟弟又惹祸了,忙拽着大弟跑过去,一巴掌糊住弟弟的嘴,并尽力将人脸推着远离姑娘。
长姐陪着小心,道歉:“对不起,这位姑娘,他就是觉得你好看,想要看仔细些,并不是刷流氓,他这里有问题。”说着,碰碰脑袋。
周衙役:“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把你们下大牢,着实是应该。”
钱衙役:“对,快些跟随我们回县衙,入大牢。”说着,就要伸手擒拿。
周二被“长姐”用手糊脸,仍旧一脸傻笑,很是乖顺的样子,但是被钱衙役动手一碰,整个人就受惊了一般,立刻还手。
双方你来我往,拳脚相对,围观的百姓暗暗称奇,这傻子还挺能打架。
周衙役眼傻子还敢还手,也帮着钱衙役,三人打成一团。
但是,以一对一,看起来打得旗鼓相当,以一敌二,战局也没有改变多少。
周衙役被踹了一脚胸口,朝后退去,摸着自己的胸口,道:“你们也是傻子吗?光看着,不帮忙?”
“三弟啊,别打别打,把衙役大哥打坏了,要赔银钱的,咱们现在没银钱,那会蹲大牢。”楚婕扯着嗓子大喊,双手也舞得风生水起,她小时候不能说话,可是学了手语的,这时候倒是用上了。
众衙役看着同是衙役被揍,不帮不行,就冲上去一群人。
周一看着“三弟”被这么多人围殴,心下发怒,也冲入了人堆。
楚婕想拦,恰好,没摸到二弟的衣服边边,急得跳脚,“你们两个,下手悠着点,这都是差爷,若是打坏了,咱们祖宅卖了也不够赔的······”
于是,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毕竟,武能看二人打十几人,文能看混战之外,女子将手势舞得看不清手影,嗓子喊得震天响。
县尉本是看着俩傻子手脚功夫不错,也想看看自己这些手下的能耐,就站在一边,并不开口。
眼见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且路上还络绎不绝,而衙役们倒在地上哀嚎的越来越多,发出大嗓门,道:“够了。”
只身向前,和两位傻子兄弟,拳脚相向,不多会儿,傻子兄弟,便落败于县尉。
围观群众,不知谁起了头,只听鼓掌声,叫好声,在夜色中响彻云霄!
县尉被叫的豪情万丈、内心澎湃,自豪的笑容挂在脸上,双掌向下微微按压,示意声音小些,良久,围观百姓的声音才落下。
楚婕在人群中,找到被打的落花流水的两个弟弟,将俩人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抚摸着,低声道:“围观者有熟人吗?”
周二微微用额头顶了顶她的肩膀,楚婕明了,心下更安,她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也在一边看着围观人群,可惜,没有她认识的人。
“好了,大家都回去吧,今夜太晚了,大人不会开堂审理,明日一早,诸位百姓可来观看堂上审案。”县尉说着,遣散众人。
离耀躺在简陋的木板上,叫着:“长姐,都怪我不好,伤了身体,不然,我还能绑着你拉住兄长,这般一闹,百姓与大人,是不是都会以为是我们的错?”
周衙役:“本来就是你们的错。”
县尉:“够了,大路上打一架还不够,还要再吵一架吗?明日堂上,你们说清道明,自有大人做结论。”
一群人来到县衙门口,衙役们进门,村民们留在门外,县尉:“你们人太多,今晚先在门口修整,明日升堂。”
稀稀拉拉的应下“是”,一群人就席地而坐,背靠灰墙,七嘴八舌的商量着,明天在堂上该如何说话。
楚婕方才路过一条小桥,桥边杂草丛生,人多脚乱,不小心踩在草上踏空,一只脚滑进水里,泥巴和水,沾满了半只脚。
庄稼人的脚程真不是盖的,两只脚像飞毛腿似的走飞快,楚婕得用竞走的速度,才勉强跟上大伙的脚步,如今一场戏演到了中场,她心中的那股气也放松了些,毕竟,朋友的朋友,也算是朋友吧!
摔了,就干脆坐在草丛里,给自己细心的洗泥巴,看着脚上赶路磨出来的水泡破了,血水与泥水混在一起,自己两手空空,一块能用的布都没有。
抬头,扯扯周一的裤腿,低声:“把你的裤腰带借我用用。”
周一脸上的傻笑,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低头低声回应:“我是傻子,可我是有底线的傻子,裤腰带没了,底线就没了。”
楚婕抬脚:“你的裤腰带,可以扯几根草替换,不会让你的裤子掉下来的,可我这脚,再不清理干净,就要发炎了,发炎严重,我就要死了。”
几人并不明白,何为“发炎”,只是听见她说要死了,只觉夸大其词。
周二:“不就磨破点皮,还能死了,算你命不好。”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刚才还和我配合的那么好,转头就看着我去死,你也忒没心没肺没人性了。”
“给,可不许给我们泼没人性的脏水了”离耀看着小姑娘白白净净的脚,如今脏污血水混在一起,心底有些不忍,于是扯了自己腰带,递过去。
楚婕满意的接过来,顾自擦洗,不时发出嘶嘶痛呼。
离耀躺在担架里,轻悠悠道:“我是伤者,如今躺着,可以不用腰带,待明日上堂之前,再系上也可。”
周一、周二听着自己主子这般言语,收回了对楚婕怨念的目光。
“嘶嘶,你们听听,这才是领导者的大方发言,哪像你们俩,抠抠搜搜。”楚婕背对着三人,发出如此感叹。
她也就敢对两个下属提要求,担架上那位,她现在就当个鹌鹑比较好,四人的维系,他可是重点,既然人家这么热心,自己也就夸一夸。
离耀听着“领导者”三个字,内心不由发笑,这人说话还挺奇怪,这是什么新的词?
几人陪着楚婕清洗干净伤口,天色将暗,县衙门口的墙边,已经坐满了人。
楚婕几人排到转角之后,坐在墙根,咕噜噜的声音,从她肚子里响起。
在内兜里掏了掏,拿出几块铜板,放在手上,对离耀说:“咱们去买点吃的吧。”
离耀淡淡道:“你要吃独食?那些陪着咱们来的平民,不分一点给他们,你能吃得下?”
说完,继续躺着闭目养神,耳朵是不是动两下。
楚婕手指磨一磨铜板,想了想,又在内兜掏了掏,把一块碎银子放到铜板上,“这些银钱够买全部人的吃食了。”
周一:“你衣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楚婕轻哼一声:“要你管?”
离耀睁开眼,看了看银钱,再看了看楚婕,道:“别忘了咱们一行人的身份都是穷苦百姓。”
哼声更大,楚婕跺跺脚,朝着转弯巷子的深处走去,坐在石阶上,留个三人一个生气的背影。
三人见状不语,她不闹幺蛾子,吸引别人注意力,扰乱他们的计划就行。
脚火辣辣疼,还带着酥麻和酸软,楚婕恨不得自己的脚离家出走,太折磨人了,痛的她脑袋昏昏沉沉,又难以入睡,深秋夜间冷风,不时吹来,给难受的身体添砖加瓦。
闭眼想着看b站视频,都无济于事,脑袋虚无的想着,此时能有熟人遇到自己,救自己于水火之间,身体上受苦,心灵又要受制于人,于她而言,犹如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想——姐就没这么煎熬过。
头枕在双膝之上,双臂缩在胸前,努力团成一团给自己保暖,脑子混乱成浆糊,突然间,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腥臭味,味道带着丝丝暖气,她累的不想睁开千斤重眼皮去看到底是什么来源,可心底的防备,还是撑起了一条缝。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如同最紧绷的弹簧,将自己从地上弹起来,大喊着“救命啊”,撒丫子跑向离耀。
那速度,完全看不出来脚上有一丝难受!
没办法,被十几条野狗虎视眈眈,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群野狗被惊动了,追着楚婕汪汪大叫,周一周二反应迅速,各自从地上捡起石头、木棍,就冲向野狗,石头精准射中几只狗眼,木棍一个横扫,狗腿折了一片。
转角后,或蹲或躺了一片的村民,被动静惊醒,也纷纷拿起趁手工具,点亮已经熄灭的火把,口里骂骂咧咧“发生何事?”“有人偷袭?”···
离耀也很快起身,待看见楚婕脚丫子倒腾飞快冲向自己,身后追着的不过是野狗,心下松了口气,一手拽着裤子,一手伸向前想接着她。
楚婕一个劲的冲向离耀,在他身边,安全性能高,夜色遮蔽下,她并未看清地上碎石,距离离耀不过一臂距离,踩到一颗碎石,惯性让她在空中悬浮0.1秒,向前抓的手,紧紧向下拉离耀拽裤子的手。
当时,村民们手拿工具,脸带愤怒转过弯,刚点亮的火把,照亮——少女狼狈趴在地上,右手牢牢拉住受伤少年右手,少年左手向前伸去,微弯着腰,脸上带着惊讶,看向火把照来的方向,眼神再看向自己掉在地上的裤子。
带头的几个中年村民,拿着工具就帮忙打野狗,跟在后边的年轻村民,脸上从愤怒变成憋笑,有几个憋笑能力不行,直接笑出了声。
“噗”
“哈~”
“呃”
带着各种声音,向前帮着打野狗,路口的村民空了又增,增了带着各种破笑声往前。
离耀的脸涨红,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还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参观取笑,虽与前世所受羞辱而言,并不算什么,可那种羞辱,自己能找到始作俑者,待自己爬到权利顶峰,这世能够一个个,千倍万倍还回去。
可,现在这种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是意外,意外之失,自己能报复吗?
“呸,呸,唔,离耀,你怎么没接住我?”唇角沾着泥土,半边脸颊摔红,楚婕既怕又羞且怒,用质问语气结束最后一个字,抬头,眼中盈满泪水,看到逛着半个身子的人,惊讶把眼泪滑怼回眼眶。
看着离耀狼狈甩开自己的手,也不敢开口,像个狼狈的鹌鹑,自己站起来,缩着脑袋,贴着墙站着,可还是能感觉到,离耀刀子般的眼神,在给自己进行凌迟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