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方来之前想象过晋王同意或拒绝的可能性,却独独没想过他会来个不认账,眼神懵了几秒,便迸射出似火似电的光芒,她胸中的怒气从眼中倾泻而出。
晋王心中嗤笑,呵~竟如此沉不住气。
端方转过身,闭了闭眼,稳住情绪,坐到下首的椅子上,耐心地等着晋王的下文。她心中愤恨又觉得羞耻,但要成事,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如何得知我要用麒麟角?”
晋王终于开口。晋王收到麒麟角之后,立即派人查了端方的身份,也派人查了是谁走漏了消息。怎么端方不足半日就知道晋王妃需要麒麟角,竟半夜送入府中。
他怀疑过张李二位太医,也怀疑过晋王府的下人,可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端方冷静了下来,深知这是自己的唯一一次机会,不敢懈怠。
“是李太医。”
晋王眯起眼睛打量端方,端方坦然迎视,心里却慌起来。
片刻后,晋王站起身,忽然道:“青松!送公主殿下出府!”
看也不看端方,直直走向门去。
青松应是,来到端方身边站定,端方还没回过神来。
那声公主殿下把她最重要的底牌抽出来撕了,脑子轰的一声,差点忍不住露出怯意。
端方脸上白了又白,手抓着高脚几,指节分明,全无血色。
“你……”端方站起来,向着快要走到门口的晋王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不由自主拔高了几度,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晋王轻蔑一笑,脸上又恢复成惯常的温柔来,才回头看着端方:“公主殿下气度不凡,自带贵气。即使我目不视物,也能看出来。”
端方知道晋王不说实话,但也能猜到以晋王今时今日的实力,要查到自己的身份,估计不算难事。
端方心中慌乱,眼神便开始飘忽不定,慌了一会儿终于垂下头,坐下来,低声道:“我不是什么公主。”
看晋王又要转头往门口迈步,她急忙冲他背影喊道:“我父王……”似是难以启齿,声音又弱下去:
“我父王未曾登基便归天,所以我只是个郡主。”
晋王满意地勾起唇角,坐回主位,道:“哎~可不能这么说。当今尊位本该是前太子殿下的宝座,您合该是个公主才是。”
端方本来想着把自己的身世隐藏起来,等他日需要自保或回归南木家族时再亮出来。她本想着如果今天的谈判实在不顺利,拿出自己的身份来,说不定晋王会改变态度。没想到,这晋王竟然早早便查清了自己的底细,却对她没有一丝额外的恭敬。可见,他根本不将她这“公主”放在眼里。
“公主殿下,你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端方唯恐再惹了晋王不高兴,自己今后估计连跟他面谈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敢再撒谎,立即对晋王说了。
“是张太医的宠妾柳姨娘。”
柳姨娘原是一名舞姬,出身司乐坊,正是端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端方虽是前太子女儿,但从出生起不曾住过太子府。
端方生母荟薇原是太子府歌姬,在一次宴会上被太子相中侍寝,第二日便封为了美人。荟薇本与一名太子府侍卫互有好感,得知心上人被主人相中,醉了几日哭了几天也就算了。却没想到,这份纯真的感情却成了俩人命中恶煞。
过了半年,眼看荟薇受宠怀胎,原先受宠的侧妃心生妒意,诬陷她与那侍卫勾结而珠胎暗结。前太子恼怒之下杖杀侍卫,又将荟薇放逐到城郊的尼姑庵待产悔罪。
几个月后查清真相,娘家势力雄厚的侧妃只是锁院反省了半月,荟薇却是在那尼姑庵生了端方,差点死了。至此,她对太子对一切世间情爱心灰意冷,等太子来找,早已落发为尼。
太子震怒,骂其竟敢随意落发。荟薇面色平静,伏地请罪。太子想着再来哄几次肯定能回心转意,便看了看她和孩子就回去了。回府后,他貌似无意透露荟薇悲痛之下生了死胎,不久便了断红尘削发为尼。以此为由,他更是将那侧妃好好惩治了一顿。
太子惩治那侧妃本就是因着其娘家在太子和当时的裕王之间摇摆不定,存了以儆效尤之意。却没想到,此举更是将这实力雄厚的世家推向了裕王处,成了改变命运的关键。
这世家便是如今齐王妃的娘家莫家,裕王便是如今的皇帝。
太子再遣人去看过荟薇母女两次,最后一次是在端方刚过完周岁不久。彼时尊位之争如火如荼,太子再也没工夫想起她们。
在端方不到两周岁时,忽有一日,一位老者来看荟薇。端方太过年幼,不知人事,却记住了母亲跪地痛哭流涕,来者老泪纵横的画面。
又有一日,荟薇带着端方说要去庵后山林中采草药,却将她带到林间山路上,等来了一辆马车。端方至今记得母亲漂亮的眼睛里蓄满的泪水,也记得自己挣扎着要抱她,更记得母亲转回身狠心抛下了自己。
端方被带到司乐坊,师父俨然成为了她如父如师的存在,人前唤她芸蓉,教她声乐舞技;人后提醒她记得自己名为南木端方,乃太子之女郡主之尊,教她诗词歌赋宫廷礼仪御下之道。他虽有不足,但也不敢请人来教,只能自己一边向高人请教学习,再回来教小小的端方。
她始终记着她狠心的母亲,她想学好了等他日回到皇家后找到母亲,好好羞辱一番。她只想问一句:“看我这样高贵荣华,你后不后悔当初丢下我?”
后来长到七八岁时才明白,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了。她有一次远远的看到过太子殿下,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孩,万万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