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还没说话,太子妃掩嘴轻轻笑了一声,逗趣道:“齐王弟弟真会说笑话。说得好!赏!”
立即就有太子府的下人出来,给齐王掷了一枚金锭。
齐王的脸眼见着红起来,双眼犀利的瞪着太子妃,贤贵妃的眼神也如淬了毒般射向太子妃。太子妃却毫不在意地继续与开怀的太子说话。
大部分官员和家眷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绞进这皇室内部斗争中。有些不太懂事的、年纪小的,偶尔探头探脑悄悄看一眼。但那些元老就有些不一样了,看着这样的闹剧闭上了眼睛,连喝酒都没了兴趣。
他们心里俱是对齐王不满:帝王百官之前这是在做什么?荒唐!堂堂王爷胡闹纠缠,像跟过家家一样。这是儿戏吗?
贤贵妃看齐王在太子这里讨不到便宜,又担心纠缠太子可能会招致皇帝不快。她立即给齐王往晋王处递了个眼神。
皇后娘娘育有两子一女,分别是太子、楚王和太平公主。楚王醉心于木工,不问世事,无事不露面,今日自然也没来。太平公主来倒是来的,但她作为皇上的长女,皇室生下好几个王爷之后才得来的第一个女儿,身上的荣宠不比太子少,任谁都不敢随意招惹她。在皇帝面前,招惹太子可能没事,但是招惹太平公主可马上就让你知道女儿奴的厉害。这倒养的太平公主十分我行我素,任何时候都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慵懒样,与她那个臭味相投的夫君自占一席谈论诗词歌赋和八卦,对场上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屑一顾。
而晋王作为皇后娘娘的养子,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自然就成了贤贵妃和齐王恶心坤宁宫和东宫出邪气的好道具。在这种场合,晋王常常需要凭借智慧左冲右突,使尽三十六计保全自己。
齐王轻车熟路地向着晋王进攻:“晋王!既然皇后娘娘不来,太子殿下又不肯赏脸,要不你来给大家弹奏一曲吧?你自幼养在坤宁宫,皇后娘娘的才学想必也能沾染一二。唉~本是南木家大显身手的时刻,倒让你这姓洛的讨巧了。”
齐王边向晋王走,边看着眼皮子都没抬的晋王有些生气:“怎么?晋王殿下也要拿乔了?”
太平公主只觉齐王聒噪,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皇上看了一眼晋王没说话,贤贵妃和齐王胆子更大起来。
齐王邪邪一笑:“要不,弟妹,你来?来人啊!给晋王妃奉琴!”
宫女很快就在大厅中央架好了琴。
知道晋王计划的叶黎安本来就紧张,这会儿更是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好坐着不动。这时晋王将她轻轻拉起来,带着她走到了琴边引着她坐下。
叶黎安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要她抚琴,她不学无术,哪儿会弹琴?要不给他们念一段英文?
她正在心里挣扎的时候,晋王鼓励地看着她。
叶黎安坐在琴后面,感觉整个大厅安静得过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偏偏晋王在旁边鼓励地看着她,齐王在那边阴阳怪气的斜睨着她。她咽了下口水,无助地看着晋王,整个人慌慌的想要跟他说悄悄话,稍一抬手,宽大的绣袍划在琴弦上轻轻地嗡了一声。慌神间,她用手按住琴弦,眼神飘向大厅内的所有人,手离开琴弦的时候将最边缘的琴弦又划的嗡一声清脆的鸣叫。这几秒间她鼻子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晋王握住她的手,对她宠溺一笑,点了点头。
叶黎安有些懵:点头是什么意思?
晋王看向齐王:“内子才疏,但这首高山流水弹得不错。齐王哥哥,你觉得她弹得还能入耳吗?”
所有人:?????
齐王愣了一下,不明其意。皇帝又看了一眼,低头喝了一杯酒没说话。
齐王看了一眼贤贵妃,贤贵妃终于后知后觉的大笑起来。慢慢的整个大厅都发出浅浅的哧哧声。
齐王顿时觉得自己可以合情合理地尽情开火了。
于是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高山流水,本王可没听过……实在不会弹就不要勉强吧。”
叶黎安窘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后背都感觉汗淋淋的。
晋王放开叶黎安,迈了几步,踱到齐王身边,问:“内子这首高山流水,好不好听?”
齐王收起了笑脸,露出凶狠的模样,用他们俩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恶心他道:“真是好狗配铃铛,你们俩真相配!”
晋王温柔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架在齐王脖子上,问:“好不好听?”
齐王根本不怕,大庭广众之下他不信晋王有胆子对他做什么,反而他私藏器械上殿才是大罪。齐王兴奋起来,一脸“晋王你要死了”的幸灾乐祸。
于是他说道:“不好听。”
晋王的短剑剑身很薄,从侧边看,那把剑如细线轻飘飘吻过齐王的脖子。
贤贵妃本就紧张的看着厅内的局势,看到晋王抽出剑皱了眉头正要喊人护着齐王,但还没来得及就看到晋王挥动的手。
皇帝终于认真看着下面的一切,太平公主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而且双眼亮起来。
齐王之所以不怕,是因为他离晋王还有两步距离。他自忖以他向来强过晋王的身手,这样的距离伤不了他。结果,向他袭来时,他竟然不能躲避。那把短剑如鬼魅般缠着他,如影随形,直到切割进肌肤,他都无法相信向来打不过自己的晋王竟有了如此好身手。
他想着这一招也就伤及皮肤,等下一招他一定要绝地反击,将晋王打得落花流水,好叫他知道知道厉害。
竟敢在宫宴上对自己动手,反了他了。此时不叫他摁住他,日后登了帝位,晋王又是个祸害!
他这些想法还没转过几个弯,就陷入了黑暗。最后只有一生凄厉的喊声轻飘飘的传来!
贤贵妃看着晋王攻向齐王,本来她还信心满满,但看着那短剑刺进儿子的皮肤,越没越深,她越来越害怕,想要叫人进来护主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看到齐王的脖子被切出了大剌剌的伤口,血液喷涌而出,溅红了晋王一身的白衣。贤贵妃听见自己啊的惨叫一声,跌坐在位置上,脑中轰的一声,意识不知飞到了何处。
厅内所有人俱对如此变故变得或惊恐或愤怒。齐王虽说胡闹了些,可齐王为难他只是想恶心恶心皇后和太子罢了。何苦动兵刃,做得如此决绝?晋王这个白眼狼,难道眼中没了王法没了皇上不成?
贤贵妃的眼睛定在齐王咧开的脖子上挪不开。
皇帝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齐王,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举起杯喝了一杯酒。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起来,终于支起身子坐的正了些。
太子和太子妃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和惊异。
叶黎安仍旧坐在琴旁,从她的角度看到齐王脖子处一条细细的血丝像风中的丝线一样飘到琴上、琴几上以及她雪白的裙摆上。她没看到自己裙摆上的血滴,只看到面前几案上的三颗小血滴。瞬间在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原来人血是这样喷出来的;原来一个人这么容易就死了;原来晋王身上还有短剑;……
晋王看着吓到愣住的叶黎安,想要安慰一下,但想到今日生死不明也就算了。等到了黄泉路再好好跟她解释吧。
不知是过了一瞬,还是过了天长地久。晋王微笑开口:“贤贵妃娘娘!内子这首曲子弹的可好?”
贤贵妃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泪蔓延而下:“我的儿啊~”
不知是贤贵妃哭得太过于凄惨,还是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啊的喊声此起彼伏,胆小的百官和女眷只管往外跑。宫女和管事们虽然也都害怕,但刻在骨子里的训诫让他们不得令不敢动,只稍稍互相看一眼,确认同伴还在,便惶恐得低下头去,只盼着不要遭了池鱼之殃。
申屠氏是历经千万年不倒的大家世族。因本朝皇帝打压世家势力,好多世家在朝中销声匿迹。但申屠氏的族长仍在朝中占着一席之地,虽无法左右朝政,却也是本国吉祥物一般的存在。申屠氏本因为当今圣上以庶夺嫡以幼争长十分不满,这些年看到皇上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才又重回朝堂。
申屠氏族长携家眷参加宫宴是少见的怪事。此刻,申屠氏十三岁的幼女惊吓间惊呼出声,在席位上惊慌失措的后退。
申屠氏族长申屠公明坐姿未动,拿起酒杯转过半身就朝幼女掷过去,喊道:“申屠家的子女何时如此没用了?竟怕这种魑魅魍魉!”
杯子里的酒水洒了一路,杯子落在那女孩儿的脚边。那女孩儿立即整衣做好。申屠夫人惊慌又担忧地看了女儿和其他子女一眼,又为低头坐在丈夫身边不动如山。
申屠公明正义凛然的坐在那里,犹如一座巨鼎,自然而然地吸引着一切。
他的沉稳和冷静传达出去,与几名忠于皇室的武将合在一起,大厅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可惜,上殿不得携武器。而且皇上还没发话,万一这是皇帝授意的行为贸然出头岂不是要触霉头?任是武将,也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只好好约束着家眷不让乱起来。
这些人和乱起来的低位官员家眷之间形成了鲜明对比。
很多官员自己没动,但家眷拼命往外跑,管都管不住;有些是自己想动,但还没看清形势不敢动,但为了家族后脉任由家里子侄往外跑;有些是自己带着家眷跑;……
一时间,刚刚还欢乐的宴会突然消失,人们乱哄哄的往外分散,惊得鹿苑中鹿群受了惊只往没人的地方窜。人流从没有门的各处帘子钻出去奔逃,直到遇到一支禁卫军拔剑勒令回去,才止住了人群。
跑在前头的一些人看到禁卫军就仿佛遇见了救星,赶紧让他们进去护驾。那些禁卫军仿若未闻,只是横在那里不让任何人进出。
有些人仗着往外跑的人多,急吼吼地要钻出去,被砍了两刀。至此,谁也不敢再往外跑,都乖乖抬着受伤的家属回到厅内。
宴会上的皇家人和百官看到去而复返的人群才知大事不妙。有些血性暴躁地武将直跳起来质问晋王要干什么。
晋王理都不理,拿着短剑一步一步走向贤贵妃。在皇帝和贤贵妃桌案下方站定,朗声喊道:“来人!披甲!”
飞星和青松一人拿着他的盔甲,一人拿着他的长枪,走上殿来。两人脱下晋王沾了血的外袍,给他穿好了铠甲,递上了长枪。
皇帝的眼神变得迷离而恐惧,嘴唇颤抖着喃喃:“二哥……二哥,你回来了。”
厅内三人忙着换衣时,有个胆大的武将抓住空隙奔向叶黎安。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叶黎安仍旧愣愣地坐在那里,脑子宕机,脸色苍白,眼睛也停止了转动,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当那名武将离叶黎安还有一步距离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射中了那人的手臂。那人也是个有血性的,脚上不停步仍往前冲。又一支箭破空而来射中了他的大腿。
那武将的两个儿子惊慌上前,用身体护住那武将,又面向武将站在他和叶黎安中间。那武将眼神示意身前的大儿子转身擒拿叶黎安。那大儿子深知今日形势不妥,但父命不可违,只好闭上眼睛以身犯险。他转过身还未来得及抬手,又一支箭破空而来射中他的右臂。
那武将心痛不已,忙用左手扶住儿子,慢慢退到了座位,双眼中透着恨恨地不甘心。
这期间,叶黎安对这些危险毫无所知。晋王也并未回头。
他之所以敢把叶黎安带在身边又敢把她拉到大厅中央,就是有十足的信心能够护好她。
整个过程中,红芷都未曾挪步,倒是把本就要吓得半死的孙嬷嬷吓得瘫坐到了地上。
那武将一行人一退下,孙嬷嬷便带着红芷站到叶黎安左右。
孙嬷嬷只想:到这时候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不管怎么样,护住叶黎安这个晋王心尖尖上的的人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