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一个建议——”应皇天忽地又道。
“什么?”观言顿时坐直了问。
应皇天好整以暇:“你隔壁不是有个会占梦的?她对梦境必定熟悉非常,何不再去请教她一次?”
观言顿时摇头道:“不去不去!不知道她又要提什么条件,还是算了吧。”提的条件自己能办到倒是无妨的,若又要牵连应皇天,他就不那么乐意了。
“但倘若她能操纵梦境呢?”应皇天道。
“怎么可能!”观言觉得被应皇天否定掉的事,不可能还有人能做得到。
“她是占梦,对梦一事必定熟悉非常,也许她真的能帮到你。”
观言觉得应皇天的话颇有道理,但随后想到梦霞的难以对付,还是摇头道:“再熟悉,总不如寞公子吧?”
应皇天不置可否,道:“既是如此,今夜就请寞公子前来,你自己问个清楚。”
观言这下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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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请就请,当晚,地点仍是重楼的窗畔。
“好久不见,观公子。”寞的面容跟记忆中似乎有所不同,但是给人的感觉始终温和平顺,他微笑着面对观言,那本是应皇天的位置,不过每次寞出现都喧宾夺主,有一种在梦境之中他才是主人的感觉。
“好久不见,寞公子。”观言尚有些迷糊,梦境总是如此,突然进入,又突然离开,从来也没个预告。
“观公子可知梦的由来?”寞在梦境中无所不能,观言想什么他都知道。
观言摇头,他一门心思研究巫术,还从未去研究过梦境的由来。
“我专门考虑这个问题,觉得梦境应该跟魂魄世界相交,魂本虚无,可转世,可投胎,但投胎后便多了一道枷锁,即是身体。身体会死亡,魂魄不会,当身体死后又进入轮回,再经历投胎。梦境,也许是现实和死后世界交织而成,对魂魄而言,身体禁锢了他们,让他们失去了自由,但若没有身体,魂魄也无处安置,更无法表达,为了和身体和谐共处,魂魄自己造就了梦境,让他们得以在身体入睡时能自由来去,随心所欲,而人们醒时他们则更能安于现实,老老实实地待在身体里。”
寞的这番话令观言颇觉神奇,这样的论调他头一次听说,但细细一想,觉得这样的说法还挺是那么回事,不由道:“若真的是这样,那为什么魂魄总是要投胎,而不留在那个世界呢?”
“也许那并不容易吧,只要有了第一次的轮回,那么无论是谁,都会跟现实世界产生纠葛,这些纠葛有好有坏,或是你帮助了他人,又或是你亏欠了他人,若你帮助了他人,则他人对你有所亏欠,若是在生时归还不尽,那便要等到下一世再来归还,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寞说。
“下一世又会有新亏欠的,那么一世又一世,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观言喃喃道。
“于是梦境就这样诞生了,这是他们向往之处,可是他们无法久留,这就如同每个人都盼着安宁,但总有烦恼会相继产生,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解说梦境的来历十足新鲜,于是观言问:“那么恶梦呢?若梦境由他们所创造,那么又为什么会让梦境变得那么可怕?”
寞笑说:“自然是因为身体遭到的伤害只是表面,真正的经历使得魂魄受伤更甚,恶梦即表示他无法从伤害中超脱,你觉得呢?”
“那么为何又会与真正的现实不同呢?”
“因为我们总是无法一直保持一个想法,思想也如同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不断有新的想法冒出来,也不断会消失,梦境也如是,有时候是这样,忽而穿插了一段其他的事件,或是多了个人,与你的想法一样,无法捉摸,也难以控制。”
观言仔细想了想,还真是这样,思想该如何控制呢?现在他在想这件事,不一会儿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算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也难保不会分神。他经历过许多场祭祀,那本该是他最凝神专注的时候,可是至今也没有哪一场祭祀是能从头到尾连一次分神都没有的。
“那思想跟魂魄又是什么关系呢?它来自魂魄,却不受魂魄控制吗?”观言想着道:“会不会魂魄即是思想呢?”
“应该是有区别的,若说身体是容器,魂魄是容器中的物体,那么思想也许就是介质,什么样的思想,就会诞生什么样的魂魄,但往往魂魄也能改变思想,两者互通,虽然有时也能互斥。”寞说:“这是个广大深邃而有趣的话题,却永远都没有正确答案。”
观言点头,将这个话题先告一段落,又问回了梦境:“那么,世上也有不做梦的人吧?”
“不做梦或是一夜无梦的情况当然有,更多的是做了梦却因为睡得太踏实而不记得了,便以为不曾做过梦。最极端的例子就是我们大多都不会记得上一世的事,甚至于就有人绝不相信有轮回的存在。”
“对哦!”观言被说服了,然后好奇地问寞:“寞公子你呢?梦境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
“我啊……”寞又笑,说:“我喜欢梦境里的世界,多姿多彩,但是这里却由不得我离开,因为在现实中,我并非人类啊。”
他的话中似有几分羡慕,也有几分怅然,更多的其实是悠然自得,观言并不是寞,无法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感觉,即便是听了他的回答,也依然觉得模糊不清,正如梦境给人的感觉,永远像是隔了一层似的,明明是自己的梦,却从无实感。
“言归正传,公子已经跟我说了,说观公子近来怪梦连连,更与现实相关联,但公子并没有细说,不若观公子先将情况讲一讲,看看有没有我能够帮忙的地方。”寞很快又道,一脸关怀。
观言忙把自己前段时间的恶梦和昨晚的梦境一并说了,也不忘把在重楼三晚无梦的情况和正躺在他院落里的尸体都告诉给了寞,好让寞分析分析。
寞听后不禁道:“原来如此。我能穿梭梦境,可惜无法帮你把那位‘奢生’再一次拉进梦中,不过公子说得没错,他既然找来了,那么自然会再一次前来,观公子且放心等待便是。”
“真的不会因为我换地方而受影响吗?”
寞摇头道:“城东和重楼的距离并不远,就算是现实中,也不算远,若是在梦中——”他话音忽地一顿,道:“观公子,请闭一下眼,想一想你所住的宅院。”
观言不疑有他,闭上眼睛,想他的宅院。
“可以了。”
也就一闭眼的工夫,寞就让他睁开眼睛。
观言睁眼一看,顿时惊呆了。
他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宅院,而那具尸体还躺在老地方——这也是寞让他想时他第一时间便想到的画面。
“看吧,梦中来去不过一眨眼,所以换地方不会受到分毫影响。”
“那是不是只要我在心中想什么,梦中就都会实现?”经历了刚才这一眨眼,观言连忙问寞。
“自然。”寞答:“我无法帮观公子找来‘奢生’,但观公子你却未必不能做到,既然说到此,观公子不妨一试。”
观言点头正要闭眼,可在这之前又有个疑虑,不禁问:“那若是不来又是什么道理?”
“有很多种理由和可能,说直白一点,那就是出于观公子对他并不熟悉所致。”寞说着打了个比方:“试问观公子,此刻我若是让你回重楼,你想必能够办到,可若我说去重楼的最高那层,又会如何呢?”
观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寞的意思,他对自己的宅院太熟悉,因而一闭眼就能想到,但若是他不熟悉的地方,或者压根不曾去过的地方,除非有人邀请自己去,否则他无论怎么想都不会出现。
“我只见过他一次,又是在梦中,很可能我记得不够真切,所以他不会来,寞公子是这个意思吧?”观言问。
“不错。”寞点头:“但无论如何,试一试总是无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