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阳顿时大惊,忙解释说:“二位同志,误会,误会啊。我社职工齐娜的儿子嘎子,大名周卫国就是个小孩。我刚从四川调到北京的时候,娃娃才三岁。大人逗小孩,不都是让人喊自己爸爸什么的吗?说,你如果喊我爸爸,我就肚子疼。小孩子不懂事,就不停喊。现在嘎子念小学一年级,长大懂事了,我自然也不会再跟他闹着玩。是是是,我让嘎子喊我爹,但这也是成年往事,你们总不可能拿前朝的宝剑,斩本朝的官吧?”
孙副社长一边说,二人一边听,又记在小本本上。
孙朝阳急于还我清白,最后一脸色诚恳地说:“二位同志,是,我以前是爱开女同志和小孩子玩笑,我检讨。不过,刚来北京的时候,我才二十出头,做事情也不考虑影响,我再次做检讨。”
这二人一高一矮,做记录的是矮个子,高个儿那人显然是头儿。他带着一副宽边眼镜,剃着平头。
高个子姓名孟,矮个子姓乔。
老乔基本不说话,只负责记录,所以,这次调查都是老孟负责。
老孟听孙朝阳说完,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孙朝阳被他看得郁闷,忍不住问:“老孟,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
老孟伸出右手食指顶了顶眼镜,缓缓道:“孙朝阳同志,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刚才我只是说有群众举报你私生活不检点,人家的小孩都改口喊你爹。我们还没说女方是谁,你这么就知道是齐娜,还解释半天。那岂不是说明……”
他手指扶歪了,在眼镜片上留下一点清晰的指纹:“欲盖弥彰,你心虚。”
老乔也停下笔,附和:“孙朝阳同志你是在对号入座吗?这说明,你和齐娜同志,或许真在乱搞男女关系。”
孙朝阳一呆,继续而大怒:“你说什么,我没有,我没有!”
老孟摘下眼镜,用衬衣衣角擦着,淡淡道:“有没有,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们会调查的。好了,现在把你和齐娜之间的事情说说吧。咱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呢,就从你们去内蒙古办培训班说起。孙朝阳同志,当时去内幕的人选中,你是业务骨干,大林是主讲,这没问题。据我们了解得知,齐娜只是个初中生,并不懂文学,她跟着你过去做什么?”
孙朝阳很无奈,只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当时去的几位非业务口的同志都是家庭困难的。社里去外地讲课培训有培训费,可以用来解决困难职工生活问题,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既然不成文,那就是不合规。”老孟戴上眼镜,指了指老乔手头的本子:“这部分内容你要记下来。”
他接着说:“孙朝阳同志,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当年你和齐娜已经产生了感情。”
孙朝阳怒了:“产生个屁。”
老孟:“朝阳同志,说话要文明,有理不在声高。产生了感情这话有点难听,我们也没有证据,不能下定论。那么,换个说法。孙朝阳同志你当初看到单位女同志齐娜生活困难,又为她的坚强和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而感动,产生了怜悯之心和敬佩之情,下意识地在工作和生活让给予一定照顾。”
“对。”孙朝阳刚一点头就感觉不对,马上否定:“放屁,不是这样的。”
孙三石同志前世就是个普通砖瓦厂工人,单位改制解体后,就自己做生意,屡屡破产。一辈子都在草根阶层打滚,别说干部,一个小组长都没有当过,什么时候明白这场面上的弯弯绕绕。和老孟一交锋,不停落到其预设的陷阱中。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发出阵阵愤怒的叫声,叫到最后,只能颓丧地说:“随便,你们爱谁谁吧,大不了我这个副社长不干了,诬告我的人是不是周宗阳?”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孙三石,我看过你的书,尤其喜欢你的《文化苦旅》,喜欢里面的那种儒雅从容和浓烈的文人情怀。想当年,我也是个文学青年,幻想着写出惊世之作,一举成名天下知。看到你的作品,我才体会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那么大。文学,真的是不是靠努力就能获得成功的,真的需要缪斯女神的亲吻。”老孟点了一支烟:“你也是名人,文学圈其实不大的,如果不能自证清白,对于你未来的艺术创作也是有影响的,这不是一句不当副社长的话的事儿。你们领导班子不团结的事情上级也知道,你是杂志社的业务骨干是对外宣传的旗帜,要有气量,要加强批评和自我批评,不能别人向上级反映情况,你就给人安一个诬告的罪名吧。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这段时间我们都会在这里,你想到什么可以来找我们谈。”
老孟是孙朝阳的书迷,这话算是变相承认举报孙朝阳的人是周宗阳。
孙朝阳下楼准备回家,虽然心中气恼,但一回味,自己跟老孟发火其实没来头,人家也是职责所在。而且,老孟也善意地提醒自己要小心。
是啊,文学圈不大,如果名声坏了,以后可不好混。特别是在八十年代,男女大防可开不得玩笑,尤其是在体制内,一旦诬陷的事情落到实处,以后还怎么发表作品。
而且,还有一件要紧事,自己现在正在接受调查,在问题没有交代清楚之前,根本走不了。
“这可就糟糕了。”孙朝阳苦笑地摸着鼻子。
“爹!”嘎子正好放学回来,背着书包,亲热地拉着孙朝阳的手:“爹,我要吃冰淇淋。”
孙朝阳正色:“周卫国同学,你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乱喊人爹。别人这样逗你,那是占你便宜,懂吗?”
嘎子点头:“爹,我懂。”
孙朝阳:“这倒霉孩子,你乱说什么呀?”就招手让远处那个卖冰棍儿的过来,买了一支牛奶冰糕递给娃。
嘎子:“爹,我懂。上次平地叔叔让我喊他爹,我就给了他一砖头。”娃娃很得意,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
“不许打人,遇到这种情况别搭理就是。”
“我晓得的,爹。”嘎子开心地咬着冰棍儿:“别人这样我不搭理他,可让我喊我就喊。”
孙朝阳放弃抵抗:“我以后不能给你买冰棍儿了。”
远处,老孟意味深长地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