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的青楼后院。
杨继祖看着脚下要清洗的床单,想死的心都有了。
旁边还有两个凶巴巴的拿着鞭子督促自己。
“看什么看?赶紧干活啊!”
“要是在天黑之前没洗完,饭都没得吃。”
杨继祖有李弘贞撑腰,哪里肯受这种鸟气。
“凭什么?我只是欠你们一点钱而已,等我家少爷来了自然会还上这笔钱。你们没有权力强迫我干活,你们这是非法的!”
“啪!”
鞭子狠狠甩到杨继祖身上,被抽的地方衣服裂开,火辣辣的剧痛让人生不如死。
紧跟着两个男人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打完了,还要对杨继祖进行人格侮辱。
“少他娘的给我虚张声势,你这种扯虎皮竖大旗的人,我见多了。”
“你要是真有个那么厉害的少爷,怎么会亏待你这么忠心的家奴呢?”
“看你这怂样,就知道之前是个连青楼都去不起的穷光蛋。”
“就你这样,还想睡凤华楼的花魁,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咔!tui——”
唾沫溅到杨继祖脸上,他伸手扒下来一看,还带黄的。
这一刻,他心态彻底崩了。
“造孽啊!”
“我杨继祖读圣贤书,乃根正苗红的孔孟门徒,没想到今日竟然沦落到尊严被小人践踏。”
男人把他一脚踹翻。
“去你妈的!圣人到了咱这里,也得卷起袖子洗床单。”
“别以为读了点书,就把自己当盘菜了。”
“再不干活,老子就把你吊起来打。”
为了免遭毒打,杨继祖只能含着憋屈和血泪,乖乖到井边打水。
他决定好了,如果少爷今天没来救自己,那就投井自尽。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要用死来证明自己没屈服于小人的淫威。
与此同时。
李弘贞等人已经来到青楼门外。
“我等就不进去了。初一,你去里边喊阿祖出来。”
“是,大哥!”
王初一鼻孔朝天,迈着牛逼哄哄的步伐走进青楼。
老鸨一看此人,便断定是个资深老嫖客,赶忙热情迎上去。
“哎哟!这位爷,一看就是腰缠万贯,豪迈大方的大官人。姑娘们,都出来伺候官人啦。””
说话的同时,老鸨还要用四两肉蹭一下王初一。
王初一一时兴起,往老鸨的臀上掐了一把,坏笑道:
“今儿爷赶时间,就不在这耽搁了。改日再来光顾,先把昨日那个睡花魁的书生,给我喊出来。”
老鸨脸色一僵:“爷您找他作甚?”
王初一不耐烦道:“你这个青楼老妈子,问那么多作甚,他是我大哥的家丁。”
老鸨下意识觉得惹上麻烦了,但她不敢讲真话:“那位公子呀,他一大早就走了。”
王初一虽然吊儿郎当,但并不傻。
从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让他一眼就识别出老鸨在撒谎。
“不可能!我那兄弟是个读书人,最把信义二字看得比命还重要。”
“我大哥说好今天来接他,怎么可能不辞而别?”
老鸨眼神躲闪,不敢正面回答问题。
却在悄悄地指使打手准备包围王初一。
跟着李弘贞混了那么久,王初一岂会识破不了这等伎俩。
于是扯住老鸨的衣领往门外拖拽。
“大哥!大哥!”
“阿祖出事了!”
李弘贞听到呼叫,立马夺门而入。
“发生什么事了?”
王初一用力提起老鸨的衣领,厉声喝问:“把我兄弟藏哪去了?快说!”
老鸨年轻时好歹也是风靡富人圈的名妓,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
何曾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提着胸贴脸逼问?
于是使唤左右:“你们还愣着干啥?老娘被人挟持,还不赶快动手把这厮拿下。”
得了命令,青楼打手一拥而上,准备把王初一按在地上摩擦。
李弘贞抢先一步挡在王初一面前,三两下就把几个打手撂翻。
牛头马面紧跟而上,将剩余几个小卡拉米击退。
即便如此,老鸨依旧没认怂,叉着腰嚷嚷着要报官。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群贼人竟敢闯进来行凶打劫,还有王法吗?”
“等衙门的人来了,你们就等着下狱挨板子吧。”
李弘贞在汤显祖耳边交代一声,让他现在去找曾思勤。
然后走到老鸨面前,问:“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把我的家丁扣下来?”
听对方口音不像本地人,老鸨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是又怎么样?”
“那穷书生没钱还打肿脸充胖子,睡了咱家的花魁。没钱只能在老娘这干活抵账。”
李弘贞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
一脚踹在老鸨的肚子上,将她踹得口吐胆汁。
然后指挥王初一和牛头马面分头把杨继祖找出来。
当李弘贞来到后院时,就见鼻青脸肿的杨继祖,惨兮兮的蹲在水井边上洗床单。
两个看守见有人闯入,立刻站了起来。
“你谁啊?”
“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
杨继祖回头一看是李弘贞,当场哭了出来。
“呜呜呜...少爷!救我!”
李弘贞人狠话不多,三两下制服两个打手,还把他们的头按在桶里喝肥皂水。
带着杨继祖回到大厅,衙门的人已经堵住了青楼大门。
为首的捕头腰间挎刀,不可一世地环视着现场,最后目光停留在李弘贞身上。
老鸨被人搀扶到捕头面前,期期艾艾的说:“王捕头您可算来了,这伙外地来的贼人,突然闯进来打砸抢,还将我打成重伤。”
“王捕头可要为我做主啊。”
杨继祖反驳道:“差爷别听老鸨一面之词,我被这家黑店坑了二百多两银子,还被他们扣留下来做苦力。还派两个打手虐待我!”
在老鸨诉讼冤情的同时,两锭银子悄无声息的塞到王捕头手中。
王捕头平时没少在这白嫖,如今又收了老鸨的好处,必然要帮凤华楼撑腰。
他甚至连案情都懒得过问,直接下令抓人。
李弘贞想尽快解决这件事,可不想去公堂跟青楼的人扯皮。
于是掏出两把火枪,把捕快们吓得缩了回去。
王捕头一看对方亮出真家伙,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什么人?竟敢身怀火器!”
王初一扯下李弘贞腰间的令牌,举到王捕头面前趾高气扬的说: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大哥乃石柱卫所百户长。”
王捕头却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哪位总督,区区卫所百户也敢到这儿横行霸道,我看你们分明是冒充军队的贼人。”
“来人,将这几人拿下。”
话落瞬间,一声枪响让所有捕快刹住了脚步。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弘贞竟然敢对着王捕头开枪。
众捕快回头一望,就见王捕头呆立在原地,项上的帽子已经被击穿了一个窟窿。
李弘贞吹着火枪走到王捕头面前,用另一支枪指着他。
“身为朝廷官吏,本该公正办案,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要将我们几个像狗一样抓到衙门问罪。”
“如此偏袒青楼,很难不让人怀疑,你跟青楼沆瀣一气欺压外地人。”
王捕头额角垂下冷汗,颤巍巍的说:
“这位公子,咱们有话好说,别动刀动枪。”
李弘贞骂道:“我要是不动枪,你他娘的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那公子想怎么样?”
“我可没时间陪你们到衙门扯犊子,就在这儿把案子办了。”
“这不合法律!”
李弘贞冷笑:“不就是一件因为嫖资引发的民事纠纷吗?至于让你们如此劳师动众?”
“把钱和事都理清楚了,你们还能省点事。”
“阿祖,你过来,告诉大家来龙去脉。”
杨继祖深呼吸调整思绪,把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
“昨晚我被灌得迷迷糊糊的,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跟花魁做了那种事。”
“当我醒来时,身上的300两银子,只剩下180两。”
“老鸨便给我扣上白嫖的罪名,强行把我留下来干苦力。”
“期间,我因为反抗遭到两个打手的毒打。”
听完他的讲述,王初一倒吸一口凉气。
“嘶!奶奶的!咱四川的花魁,睡一次才100两银子,你们却要200两以上。啧啧!你们这家青楼真够黑呀!而且花了钱连个手都没摸到,怎么?你家花魁难道是高岭之花不可攀?我呸!还不是给男人睡的贱货。”
“痞子休得胡说,老娘告诉你青楼的规矩,只要男宾客进了花魁的房间,无论在里面干了什么,都得收100两银子。他有没有睡花魁,那就不关我们的事。”
王初一接着抬杠:“少他娘的跟我讲规矩,你们欺诈涉世未深的读书人,还坐地起价,这家青楼就是一家黑店。”
老鸨和王初一争得面红耳赤,一时也难以辩个明白。
李弘贞索性扒开杨继祖的衣服,后背上遍布着几道血红的疤痕。
他指着伤疤,质问老鸨:
“暂且先不谈嫖娼的事,我就问你,他的伤你是不是要负责任?”
老鸨狡辩道:“老娘只是把他扣下来,等他的家人过来送钱。可没有让人打他。”
“那两个拿鞭子的看守又是怎么回事?老虔婆,我警告你,要是不赔个一千两银子,此事不得罢休!”
“那只是请来干一天活的临时雇工,他们的行为只能算是私人恩怨,跟凤华楼没任何关系。”
李弘贞听闻此言,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老鸨这话,咋听着那么熟悉?
哦!想起来了!
原来后世的机关单位,跟他们开青楼的老祖宗学的。
既然老鸨不能好好讲道理,李弘贞也懒得再跟她废话。
从宾客的餐桌上搞来一壶酒,大马金刀坐在大厅中央,旁若无人的小酌起来。
看见隔壁的餐桌上,放着一张写着诗句的宣纸,于是扯过来品读。
“花事初开春尚寒。”
“清樽绿酒与卿欢。”
“今宵我欲同飞盏。”
“明日天涯各逍遥。”
读完之后,啧啧称道:“若非性情洒脱之人,写不出这首爱恨分明的情诗,够渣!”
杨继祖红着脸交代:“少爷,是我写的。本想让花魁青睐,没曾想...哎!”
李弘贞感觉被自己打脸了:“咳咳...没想到你小子诗才不错。”
“很好!不为女子倒于裙下,大丈夫理当如此洒脱。”
老鸨看李弘贞颇有一种不赔钱就死磕到底的架势,于是挪步到王捕头身边小声的问:
“王捕头,眼下该怎么办?能不能收拾得了这货贼人!”
王捕头为难道:“我一个月才几两银子,没必要跟这伙人拼命。你放心,我已经悄悄派人将此事通知西安府的巡捕营,很快就有大队人马来缉拿他们。”
他们的对话被李弘贞听得一清二楚。
巡捕营就是一群管治安的,除了收拾小混混,抓些小偷小摸,见到文官照样得点头哈腰。
不多时,外头响起一阵洪亮又整齐的脚步声。
巡捕营的官兵涌进青楼大厅,把李弘贞等人包围在其中。
官兵让开一条通道,一个戴着李自成同款毡帽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本座听说,这里有人携火器抗拒官府执法,可有此事?”
“我就是那个携带火器之人。”
李弘贞把火枪摆到桌面上 ,巡捕营的官兵把鸟铳对着了他。
中年男人还没见过被官兵包围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头铁的年轻人。
下意识认为此人是在藐视王法:“你携带凶器,擅闯青楼,恶意伤人,抗拒王法,本座劝你交出武器,束手就擒。不然,可没有好果子吃。”
连巡捕营的统领都在替青楼说话,看得出来凤华楼平时没少孝敬这些人。
既然是吃拿卡要的人,李弘贞也不必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
“这位统领,我劝你说话客气一点,也别拿枪指着我。”
“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中年男人被气笑了,拔出腰间佩刀,向李弘贞步步逼近:
“阁下如此大言不惭,我倒想用这把刀掂量一下,你有几斤几两?”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巡捕营堵在这里干嘛?”
“快给本官闪开!”
官兵都认识这位爷,正是巡抚大人身边的属官,纷纷把门让开。
然后李弘贞就见到曾思勤背着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看见巡捕营的统领,竟然拿刀对着李弘贞,曾思勤瞬间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