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贵人。”山口赶紧伸手作揖,好言相劝道,“我清清白白做事,你们老老实实做人,就这,你我都牵连进来了,想躲都躲不掉。事已至此,只求能顺利度过此劫,就阿弥陀佛了。诸位别再有什么别的心思了,保命要紧啊!就你们仨,别说给你们刀枪,就是给你们十万天兵,在岛国,也得乖乖顺从天皇的旨意。贵人切忌祸从口出,得罪了上面。”说着还用食指指了一下头顶上的天。
“小老儿,你放心。我们说话做事自有分寸。”管家敷衍道。
“山口,此案蹊跷之处甚多。”寇准仍沉迷于案情之中,“冤枉石村杀人,勉强还有一丁点关系。船底作为苦主,因何也要一同羁押?莫非还有案中案不成?”
“替罪羊而已。”赵楠冷不防冒出一句。“船底的父亲畏罪潜逃,生死未卜,他家中失势,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是了。”赵楠一指点,寇准恍然大悟,“诬陷石村杀人,藤原秋面对权势熏天的幕府将军,为求自保,只能忍气吞声。但藤原秋为减轻或减免儿子的罪责,拖船底下水,指控他是同案犯,易如反掌。”
“不会吧?”管家道,“天下人谁相信一个书生,会傻到勾结外人残害自己全家?傻子才相信。”
“当然有人信。”赵楠说完,继续品茗手中那盏无滋无味的抹茶。
“等等,你们初来乍到,对此案怎么了解的如此详细?”山口急白道。“莫非你们之前已打探清楚,却又故意提及此案,戏耍于我,拿小老儿我寻开心?”
“你多虑了。”寇准拍了拍山口的肩膀,“我们只是顺口胡诌几句而已,断不知情的。”
“嘿!神了。”山口朝赵楠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崇拜道,“正如这位公子所言,都信了。”
“我反正是不信。”这下轮到管家懵了,说有人信也难免,要说都信了,糊弄谁呢?
“甭说你不信,我也不信哪!”山口苦笑道,“调查结果一经公布,舆情汹汹,引起一片哗然,议论纷纷。民众一边倒地指责三河府的官差办案不力,明显在是替罪犯辩护,诬陷好人,让真正的凶犯逍遥法外。”
寇准闻言,陷入沉思,弱肉强食,官匪一家亲,这在开封府的案底里也屡见不鲜。
“官府厚颜无耻,戏耍民众,激起民愤。如此一来,该如何收场,这位天皇不尴尬吗?”管家觉得太滑稽了,纵容腐败当道,这无疑是自掘坟墓。
“官府词屈理穷,便索性撕破脸,大肆抓人。但凡敢伸张正义之人,全数被锁拿入狱,罪名是造谣生事,诽谤官府,攻诘朝廷。”山口压低声音,“抓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个又一个,有几大家族仗义执言,还被诛杀清洗,屠刀面前,谁敢不信?”
“官府指鹿为马,混淆黑白,颠倒是非。”赵楠沉声道,“拿国家机器血腥镇压手无寸铁的百姓,让民众噤若寒蝉,不敢为正义发声,此事历朝历代皆有。一个国家,如果没有了是非,失去了正义,意味着她正在快速消亡。国民的怒火一旦爆发,是不可阻挡的。”
“恩师,纵观古今通史,各朝各代兴衰罔替,正是统治者盲目自大,傲慢无知,才付出了灭国的代价。”寇准由衷附和道。
“不由你不信。不信,还真不行。”管家感慨道。
“官府在民众心中的形象迅速坍塌,天皇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就这样,一桩沸沸扬扬、妇孺皆知的灭门惨案,被官府强制压了下来。”山口唏嘘不已。
“这终究是个祸患,是一根埋藏在百姓心中的导火索。但遇火星,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赵楠若有所思道。
“谁说不是呢?”山口道,“官府坏事做绝,却无人愿意主审此案。谁都知道,昧着良心审一个清白之人,注定会落个千古骂名。因此,此案被层层上递,又被逐级下压,最后还是幕府将军强行下令,让武士团接手。我曾受武田指派,亲自审理,只因涉及官员太广,我只得按上头的意思,草草结案。武士团各大将军对此案都审了一个遍,无奈证据不足,船底喊冤叫屈,死咬着石村不松口,说案发当日,他二人正在京都的青楼狎妓,路途遥远,怎么能一天之内往返几百里,杀害自己的家人。”
“如果我没猜错,”赵楠冷笑道,“他们的一贯伎俩,便是封杀青楼,杀人灭口。”
“没错。”山口越发崇拜赵楠,朝他施礼,“太神了!贵人说的太对了。京都涉案的青楼,一夜之间关张,青楼女也不知去向。于是,寻找此案的关键证据,这个任务就留给了武田。”
“嘿,这家伙还真是个倒霉蛋。”管家嘲讽道,“除了加官进爵没他的份,踹寡妇门,抛绝户坟,这些挨千刀的,缺德冒烟的事,通通都少不了他。”
“唉,谁说不是呢?”山口苦笑摇头,“这武田整天长吁短叹,直呼做人难。一提石村、船底这二人就大为光火,忍不住发脾气。他也没法子呀,只能耐着性子一推再推,躲过一天算一天。奈何这石村,再不济也是大老的儿子,轻不得重不得的。不能关监狱住大牢,住在宅邸,还得有专人服侍,好吃好喝好待承,个中滋味,只有武田自知。”
“真是讽刺啊!”寇准道,“想那使节野心狼子,在开封府吃尽苦头,一心以死报效的天皇,竟如此昏庸无道,会指派一个贪腐的神探,胡攀乱咬。他治下的官府,还故意栽赃陷害对他忠心耿耿的使节的儿子。正如恩师吟诵的一句诗所言: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知野心狼子得知事情真相,会不会寒心。”
“你不提醒,我倒把他忘了。”赵楠停顿了一下,“这出好戏,怎能少了他呢?”
“什么?”山口惊诧万分,颇感意外,激动的结结巴巴向赵楠求证,“你,你是说,使节大人他,他还活着?而且,贵人还知晓他的下落?”
“只因机缘巧合,我救了他一命。”赵楠点头,以示肯定。“我东渡岛国,本是来做瓷器丝绸生意,不料刚下船,便卷入你们的御剑案。你们的使节大人,他也正好随我同行。”
“那,他人呢?使节大人他还好吧?他现在在哪里?”山口脸色绯红,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咦?我说小老儿,这位使节大人在哪儿和你有关系吗?看你激动的样子,似乎是很关心他的死活喽。”管家实在是搞不懂他兴奋的原由。
“贵人,你说对了!”山口一脸轻松,回道,“使节大人的生死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于武士团,尤其是对宅邸里的兄弟们来说,意义非凡。”说着,他还故作得意地瞟了赵楠一眼,似乎是在挑衅:你不是无所不知吗?你说说看。
“无非是可以甩锅了。”赵楠放下手里的茶盏,剑眉一挑,“使节回来,定会向天皇申诉冤屈,请旨重审此案。武士团正好甩掉这个烫手的山芋,武田也就没了困扰和烦恼。宅邸的人自然也就不用提心吊胆,怕武田牵连无辜,给人刨坑了。”
“知我者,贵人也!”山口大赞,说着双膝跪地,虔诚叩拜道,“公子冰雪聪明,绝世无双啊!有男人味的男人必有智慧,贵人是个有思想的男人,定然有着丰富的阅历,缜密的思维,大度的胸怀。”
“小老儿,你瞎咧咧什么呢?”管家好气又好笑,“冰雪聪明,是夸赞聪明漂亮的千金小姐的,我家公子一个大男人,你这样说合适吗?”
“得罪,得罪!恕小老儿出言无状,还请贵人海涵,海涵。”山口不住磕头,只是嘴里告罪,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赵楠微笑,“有什么事情,尽管讲来。”
“谢贵人!”山口赶紧又“咚咚咚”磕了几个,方愁眉苦脸道,“这位无所不能的公子,求你帮我个忙吧,小老儿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
“但说无妨。”赵楠伸手虚扶道,“无须行此大礼。”
“小老儿先谢过。还请公子指点一二。”山口很吃力地起身,道出了原委。
山口能在武士团任职,得益于他年迈的父亲村上。
早年,村上在天皇侍从卫队任职,就一直贴身护卫服侍着花山天皇的父亲,即太上天皇。
太上天皇,御号冷泉天皇。
他做太子时就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宫里的国师说是幽灵作祟,邪魔附体,因而对冷泉天皇的解救方法,采用传统驱魔方术,鞭笞、火烧等虐待酷刑,由国师予以处置。
国师纵有千般手段,万般能耐,他也不敢在天皇身上施法弄术。
瞎猫逮着死耗子,治好了,皆大欢喜;治不好,那就是把天捅漏了。
国师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吃几碗干饭,他当然心知肚明,每每以臣不能亵君,对天皇不能大不敬为说辞推脱,对此,众臣一筹莫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