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赵锋的车夫拿到银两后,乔装打扮一番,裹着粗布衣衫,将斗笠又压低了几分。
沉甸甸的银两贴身藏着,在县城门外的树下,与一个素未谋面的货郎完成了交易。
五十两——这笔钱足够买断他这条命,也足以抵消他在赵家二十年来当牛做马的岁月。
他只买了些便于携带的干粮和饮水,便匆匆离去。
至于那辆马车,被他放在了山上。
接下来的两日,他如同惊弓之鸟,在破败的城隍庙、潮湿的草垛间辗转藏身。
每一个突如其来的声响都让他浑身紧绷,每一阵脚步声都令他屏息凝神。
最令他不安的是,赵家竟然毫无动静。
城门口没有张贴缉拿告示,街巷间不见搜寻的护院,这份反常的平静反而像块大石压在他心头,灼得他坐立难安。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车夫终于按捺不住,佯装喝茶的脚夫,缩在城外茶摊的角落里竖起耳朵,眼观四方。
粗糙的茶碗在他手中不住地打转,只等着苏家送来路引。
等拿到了路引,他便要连夜逃离这个让他夜不能寐的是非之地。
粗糙的木桌边,几个早起的脚夫正捧着热气腾腾的粗茶闲聊。
\"听说了吗?\"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压低声音,\"前几日,前往府城的官道上,出现一批劫匪。\"
老陈的手指猛地收紧,茶碗里的水晃了出来,茶水溅到了他的手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
\"可不是!\"
旁边瘦挑夫一拍大腿,唾沫星子飞溅。
\"那阵仗,吓得路人魂飞魄散,就怕被抢,不过幸好……\"
那瘦挑夫突然压低身子,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眼中闪烁着市井人特有的精明与幸灾乐祸:
\"那伙强盗就跟长了眼似的,专盯着那辆马车下手。
啧啧,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贵人倒了血霉。\"
老旧的茶碗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浑浊的茶汤晃出几滴。
\"说来也怪,咱们这地界太平了少说也有五六年,怎么偏生就出了这档子事?\"
“要我说啊!”
络腮胡啐了一口,眼中闪烁着市井人特有的狠劲儿。
“这帮人——怕是遭了报应!”
“有没有人看到,这车里坐的是谁啊?”
……
车夫听着他们的对话,喉结上下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听见自己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背撞上他的肩膀。
粗布衣袖擦过他耳际时,传来几不可闻的三个字:
\"跟我来。\"
话音未落,那人已转身离去,身影很快隐没在晨雾中。
车夫的手剧烈颤抖起来,茶汤泼洒在指间,惊得他一个激灵。
抬头环顾四周,茶摊里的脚夫们仍在高声谈笑,无人注意这边。
他猛灌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将陶碗重重撂在案几上,扔下一枚铜钱在桌面上打着转,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续跟着走了两公里,才看到那人停了下来,正背对着他,靠在一颗树下。
那人耳廓微动,听到草鞋碾过砂砾的声响渐近,便知道车夫跟了上来。
他探手入怀,掏出一块三寸见方的桃木符传,青灰色的麻绳在晨风中轻晃。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朱砂填色的县丞印鉴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你要的东西。\"
那人转过身,将路引翻过来,露出背面刻着的关防印记,递到车夫跟前。
“在此之前,姜老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车夫接过路引,粗糙的手指抚过木牍上深深的刻痕,那上面记录着他新的姓名、年貌。
路引右下角特意削出的三道刻齿,正是与官府存档木券对应的凭记。
车夫听到男子的话,缓缓抬起头,将路引揣进怀中,粗糙的手指在衣襟上无意识地蹭了蹭。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晨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
“姜老让我告诉你——”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几乎融进风里,“赵二公子已经死了。”
车夫瞳孔骤然一缩,指节不自觉地攥紧。
“这……”
他嗓音发紧,一时之间慌了神。
“你一个人离开,太过明显。
赵公子的那些贴身护卫可还没死,姜老并没有动他们。
此刻被绑在城外的山上,你去将他们放了,跟你一块离开,也可以帮你分散些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