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华,照到了太和城北的慷慨激昂,也照到了城南的蝇营狗苟。
一伙黑衣人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行进,月光掩映下的这行人个个手持钢刀,腰缠火油,沿沙颍河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摸到了太和城南的水门处。
在这个百人队中走出三人,不顾天寒把身上的衣服脱的精光,而后开始用冷水擦拭全身,等到全身通红冒着热气,这才接过早就备好的烈酒连闷了几口一头扎进冰冷刺骨的沙颍河中,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向水门靠近。
今日上午九条龙巡城之时发现这处水门之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这水门看似最坚固的地方也是最薄弱的地方,一道铁栅栏挡不住流水更挡不住人心,只要攻破了水门这个点,太和城的防守将全线崩溃。
正月时节,河水冰冷刺骨,可以说这满江的河水就是最好的防守,要想突破水门,必须先过河水这一关。不过好在有句古话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九条龙以五百两银子一个人的代价,召集了两百熟悉水性的勇士,先过河水再破水门。
只要这两百精锐进入太和城,就可将这固若金汤的太和城搅个天翻地覆,两百人腰间缠着的四百壶火油,这两百人进城之后并不以杀敌为重,而是借腰间的火油在城内四处纵火,待城内守军前后失距之时,九条龙再率大军从正面强攻,届时必可一鼓作气拿下太和城。
此计不可谓不毒也,如今天干物燥,寒风凛冽,一旦在城内纵火,火势必将蔓延,届时这太和城恐成一片瓦砾。
城楼上的守军此刻压根想不到,脚底下正有三个人正在用事先准备好的锯条切割铁栅栏,河水流淌,盖住了钢锯切割栅栏的声音,流淌的河水不光带走了锯出的铁屑,也抽走了三人身上的温度,首先入水的三人嘴唇发白,实在坚持不住时,岸边又有三人如法炮制,就这样连续交替四五组人之后,太和城的水门终于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早就等候在河岸边的众人纷纷下水,鱼贯而入,水门仅容一人通过,这一百人耗时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全部进入城内,整装完毕后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汉明,你不觉得今晚有些安静的可怕吗?”李廷栋与柳三彪等人分别之后继续向前巡查,一路走来,整个城头只听的到那呼呼作响的寒风,这城头越安静,李廷栋的心里反倒越不安起来。
“大人,是不是有些多心了?”郑汉明觉得李廷栋有些太过敏感,这城头越安静不是刚好说明城下的闯军越安分嘛。
“直觉,直觉告诉我这太安静了不是好事。”李廷栋停下脚步对郑汉明继续说道:“吩咐兄弟们,加强警戒,严防敌人攻城。”
郑汉明虽然觉得李廷栋有些意气用事,行军打仗怎么能仅靠直觉,可李廷栋身为一军之主,郑汉明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吩咐身旁的传令兵赶快到城头督查,严防敌军攻城。
郑汉明的话音刚落,只见太和城城南突然冒起冲天的火光,火光在夜色的承托下,越发显得分外夺目。
李廷栋心中咯噔一下,怪不得今夜北边城墙如此安静,原来敌军绕道南门,偷袭水道去了。
李廷栋此刻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巴掌,自己太大意了,水门看似固若金汤,自己只派少数士兵看守,一旦水门被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
不过此时再多的悔恨也于事无补,为今之计唯有先将城内的这帮贼人剿灭干净了再说。
“大人,南边布防士兵极少,挡不住敌军的攻势,我带一队人马过去,必定把水门给夺回来。”郑汉明看到南门失火,心中焦急万分,立即请命道。
“好,给你两百人,务必把水门给我夺回来。”仓促之间,李廷栋来不及多想,立即命令道。
“第一旗和第二旗的兄弟跟我走。”郑汉明领命后大声疾呼,立马有两百个士兵跟了上去。
郑汉明领着两百士兵一路疾驰,下了城墙之后立即往南边奔去,李廷栋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顿时大叫一声:“不好。”
“柳亚彪,你速去衙门内找吴先生,让他速速带领城内民壮到城头支援,记住此事事关我太和存亡,务必要及时送达。”回过神来的李廷栋立即招呼身旁的柳亚彪吩咐道。
“城头所有人注意,加强警戒,让城下搬运物资的百姓速速拿起刀枪,到城头布防,敌人就要攻城了。”李廷栋顾不得许多,立即大声招呼道。
城头的士兵们此刻不会理解李廷栋的焦急心情,可多日来形成的惯性让他们严格按照李廷栋命令开始行事,李廷栋此刻多希望这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因为城外的闯军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
李廷栋看着郑汉明远去的背影,心头立即明白自己中计了,调虎离山,这绝对是敌军的调虎离山之计,水门纵火绝对不是他们的最终手段,因为水门入口狭小不能大举进攻,要想破城必须从正面攻入。
此时太和城下的九条龙见城内火起,兴奋的直打哆嗦,九条龙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然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该是自己享受胜利的时刻了。
“传我将令,首登城头者赏银千两,官升三级,杀敌一名者赏银百两。”九条龙拔出腰刀,指着不远处的太和城咆哮道。
刹那间,数千支火把亮起,火光照耀下,士卒们的双眼变得嗜血而残忍,杀进城去,抢钱抢粮抢女人。
“冲啊。”九条龙一声令下,数千士卒蜂拥而上,直奔太和城而去。
“炮火准备。”
李廷栋早有吩咐,城头的两门虎蹲炮和一百杆火铳早有准备,只等流民军靠近就点火发射。
轰的一声巨响,数百颗弹丸在火药的激发下直奔城下的流民军而去,冲在最前头的士卒如野草般倒下,不过没关系,倒下了一批又有人继续补位继续向前冲,所有人都清楚今夜是破城最好的机会。
虎蹲炮的发射间隙是五十息,而虎蹲炮的发射距离不能超过两百歩,两百歩只够发射三次,三炮之后流民军倒下了数百人,不过三炮之后流民军也冲到了城墙根,惨烈的城头攻防战又开始了。
火油、金汁、滚石、檑木,城头守军开始用准备好的大餐招呼着攻城的流民军,可城下的流民军如疯子一般悍不畏死,杀进城去就能吃香喝辣睡女人,原始的欲望促使着他们一往无前的向前涌去。
“火油不够了。”
“滚石檑木用光了。”
战况激烈,事先准备好的物资没过多久就消耗殆尽,李廷栋抽出腰刀吼道:“大家不要慌,拔出你们的刀枪准备迎敌。”
迎难而上的流民军此刻也感觉到了城头守军的异样,战场之上不是东方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城头守军弱了那攻城的流民军自然就强了。临时补防的百姓首先开始崩溃,先是一个流民军跳上了城楼,接下来是两个三个,如果不能尽快把攻上城楼的流民军斩杀,只要流民军在城楼站住了脚跟,那后果不堪设想。
城头的李廷栋此刻已经准备要拼命了,南边的火情不光吸引了两百精锐,更把郑汉明这个大杀器给拉走了,城楼上少了郑汉明这个冲锋陷阵的杀神,如今只有李廷栋这个一军之主身先士卒带头冲杀了。
李廷栋抽出腰刀冲了上去,连日的搏杀已经让他在战场上游刃有余,良好的体格和快速的反应能力总能让他化险为夷,杀戮这个事情只要有第一次,那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唯手熟尔,李廷栋的动作永远都是快速而简洁,毫无花哨和多余的动作,两个月的军营生涯,李廷栋不光学到了兵法策略,这手上功夫也大有长进。
两个月内,李廷栋挥刀不下万次,一刺一撩一砍,郑汉明只教了李廷栋三招,可就是这三招让李廷栋在面对敌人时丝毫不惧。
李廷栋的刀划过一个流民军的腹部,只见那肚子如同熟透的西瓜一般应声裂开,肚内的肠子哗的一声流到外面,那人慌忙丢下手中的刀想把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内,可一旁的李廷栋没有再给他机会,一刀削断他的脖子,鲜血喷了他一身。
李廷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环眼四顾他发现城头已经站满了攀墙而上的流民军,数百守军被分割成数段困守在城墙上,当然攻城的流民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此时正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军从云梯爬上城墙,李廷栋被包围了,被十余个刚刚爬上城头的流民军包围了。
数十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瞪着李廷栋,光看穿着打扮流民军也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个大人物,九条龙有言杀敌一人者赏银百两,而如果抓住了太和县令那将是多大一笔银子,此刻李廷栋在流民军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冒着精光的大银锭。
李廷栋为了避免四面受敌,慢慢退到墙边站定,将腰刀横在胸前随时准备接下来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