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廷栋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女墙后面的士兵将备好好的火油和柴薪抛下,纪卫领着弓箭手弯弓搭箭,尔后数十支火箭腾空而起,如流星坠地,点燃了地上的柴薪油料,火光很快就烧透了半边夜空。
突如其来的大火将九条龙的队伍分割成两截,九条龙为首的精锐被包围在瓮城之内,而大队人马则依旧留在城外。
瓮城之内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火势喧腾让人避无可避,以九条龙为首的数百兵马挤在这狭小的瓮城之中如无头苍蝇一般左冲右突,妄想冲出瓮城逃出生天。可李廷栋岂会如他所愿,滚石檑木已经堵死了城门,四周是高达数丈的城墙,除非肋下生翼,否则休想逃出去。
九条龙能纵横天下数千里,倒也还真有几分本事,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九条龙让身旁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高举大盾,组成一个环形阵,一步一步的朝城门口挪去。
环形阵如同乌龟壳一般易守难攻,而九条龙就在这龟壳的正中央,突如其来的伏击并没有让他彻底失去理智,无数次山穷水尽之时他都闯了过来,他相信这次也一样,只要逃出瓮城返回大营,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城外的流民军见自家主帅还有一线生机,纷纷冲到城门口开始搬运起滚石檑木起来,只要打通了这条通道,九条龙就能逃出生天。
城头之上的李廷栋见状吩咐左右立即加大火势,拥堵的人潮正是火器发挥作用的最好时候,郑汉明吩咐士卒将两门虎蹲炮搬了出来,对准城下人群密集处点火发射,一时间城墙外的流民军死伤无数,猛烈的炮击让城外救援的流民军越发胆寒,在救主与逃命之间,绝大多数流民军选择了后者,主帅生死未卜,不如自己逃命来的要紧。
九条龙身旁的士卒越来越少,乌龟壳也变得越来越薄,况且龟壳能避箭矢,可避不了撩人的火势,九条龙的头发已经被火光撩的焦黄,不过好在城门口的滚石檑木也所剩无几,眼看就要被清空。
“纪卫,给我把那骑白马的人留下来。”李廷栋正在城头观战,看到身骑白马九条龙正被亲兵簇拥在正中间,立即向纪卫吩咐道。
“大人,你就瞧好吧。”纪卫张弓搭箭瞅准时机,九条龙身旁的乌龟壳稍微有一点缝隙,纪卫的箭矢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了进去。
九条龙冷哼一声,一只狼牙箭钉在了他的后背之上,不过九条龙除了外面套有山文甲之外,还贴身穿了一件锁子甲,纪卫的狼牙箭只能插进他皮肉不到两寸,虽然疼痛难忍可并没有失去战斗力。
纪卫见自己一箭没有将九条龙钉死,立刻抽出第二支狼牙箭,可吃过亏的九条龙早就将他的身躯完全躲进大盾之中。
啷当一声,纪卫的利箭被大盾所挡,没能再射中九条龙。
九条龙背中一箭,虽然未伤及性命,可盔甲之内已经血涌入注,九条龙的整个内衣都被鲜血和热汗浸透。再加上此刻火势猛烈,九条龙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
希望让瓮城内的残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漫天的箭雨和汹涌的大火终究没能将九条龙留下来,最后九条龙靠着身旁十余个亲兵的护卫,终于杀出城去。
“大人,属下罪该万死,特来请罪。”瓮城内的战斗虽然激烈,可并未持续太长时间,战斗结束后郑汉明上前请罪来了。
“汉明,快快请起,此番乃是大捷,你何罪之有?”李廷栋扶起跪在地上的郑汉明问道。
“末将未能将那贼首留下,致使此战功亏一篑。”九条龙在最后时刻逃出生天,让郑汉明着实懊恼,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将九条龙给留了下来。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纵使卫霍复生也难以保证能尽全功,况且九条龙能逃出这小小瓮城,可不一定能逃出生天。”李廷栋赶紧安慰道。
“汉明,况且战役还未结束,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你速速整顿兵马,留下小部分精兵把守城池,剩余人员随我一同出城。”太和城被围数日,李廷栋天天窝在城头被动防守,这心里早就憋屈的不行,今日该是一吐胸中闷气的时候了。
“大人是想出城袭营?”郑汉明闻言心头一喜,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上前问道。
“不错,贼首率精锐而来,如今折戟太和城下,正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李廷栋心中早有打算,今夜只要敌军入瓮,李廷栋就敢率领大军出城打他一个反击战。
郑汉明领命而去,让正在打扫战场的士兵们停下手中的活计,整顿完毕后,随时准备出发。
太和城头,李廷栋整兵待发,而离城两里处的流民军大营此刻已经乱成一团,九条龙为了今夜一战功成,率领营内精锐倾巢而出,只留下大部分老弱在营内固守。
太和城下战败的消息随着少数逃回大营的溃兵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瓮城一战,九条龙手下的流民军不光损失了两千精锐,更损失了大批的军官,如今主帅九条龙迟迟未归,流民军中顿时群龙无首。
连日的攻城受挫让这支军队本就士气低落,如今遭逢大败更是雪上加霜,没了九条龙在军中坐镇,仅剩的一些低级将领主张固营待守者有之,主张连夜弃营投奔闯王高迎祥者有之,主张等待主帅九条龙回营之后再做决断者有之。
众人议论纷纷,可就是无法说服对方,一时间整个流民军大营吵作一团,反倒是最基本的防务却没人去关心。
丑时,人一天之中最为困顿的时刻,太和城内冲出一支五百人左右的队伍,领头之人正是太和县令李廷栋,今夜一战,李廷栋想彻底解了太和之围。
李廷栋特意安排了数十个脑袋灵活之人带齐引火之物,趁夜摸进敌军大营四处放火,只等大营之内火势一起,自己则带人由正面杀入敌营。
流民军中的争执还在继续,丝毫没有人觉察危险已经来临,忽然间,大营之中四处火起,黑夜让本就组织松散的流民军更加混乱,数千流民军如无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此刻是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只感觉四面八方到处是官军,此刻纵使卫霍再生也无可奈何了。
打头阵的依然是郑汉明,郑汉明手持长枪率先杀向敌阵,一条长枪如同入海蛟龙,或刺或挑,或横或扫,凡是郑汉明经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在郑汉明的激励之下,身后的军士群情振奋,个个势如猛虎,只管向前冲杀。仓促之间,流民军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多数士卒根本来不及穿着盔甲和找到自己的武器,不少人刚走出营帐就倒在了官兵们的刀下。
受伤的士卒在雪地里哭号,被斩断前腿的战马在痛苦地嘶叫着。夜空中皓月凌空,宛如白昼。可再洁白的月光也照不良流民军突围的道路。
流民军拼命反击着,此时此刻他们仅仅是为了自家生存而战。官军的攻势却是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前来,如怒涛要将他们淹没其中,一切敢于反抗者都将支离破碎并且灰飞烟灭。
恐惧像瘟疫一般瞬间传遍了整个大营,在火与血的双重压力下,有的流民军崩溃了,丢下兵器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这一个求饶引起了多米诺骨牌效应,随着第一个流民军投降,越来越多的流民军丢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开始大呼饶命。
不过求饶并未让杀戮停止,有流民军投降,更有流民军心存侥幸妄想借着夜色的掩护逃出包围圈,李廷栋事前有过交代,凡是没有放下兵器的都是敌人,一律格杀勿论。
战场之上不能心存侥幸,更不能有多余的慈悲,只要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心存慈悲。
一夜厮杀,流民军大营内已经血流成河,但凡敢拿起刀枪者已经全部被斩杀,剩下的士卒此刻全部被骇破了胆,纷纷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跪倒在地,等待官军的处置。
拂晓时分,杀戮已经停止,初升的太阳跳出云海,洒下万丈红光,李廷栋踏着遍地霞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流民军大营已经彻底完了,大营之中已是一片狼藉,到处是烧毁的帐篷和散落的兵器,大营内所有士卒或死或降,太和城之战以李廷栋为首的官军大胜而收尾,太和之围也顺势而解。
“大人,这仗打的痛快。”浑身浴血的郑汉明提枪来到李廷栋面前兴奋的说道。
“兄弟们的伤亡情况如何?”这仗能赢,李廷栋丝毫不觉意外,可若是折损了太多士兵,则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具体的伤亡数字还没得出来,不过伤亡情况应该不大,贼军看似人数众多,可并没有发动什么有效的抵抗。”郑汉明难掩激动的回答道。
“那就好,让兄弟们抓紧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全部带回太和城。”李廷栋闻言心中大安,稍后命令道。
一战功成,此刻该是享受胜利的时刻了。
“我找遍了整个大营,也没见那该死的贼首,想必是已经逃了,着实有些遗憾。”虽然此战大获成功,可没能抓住九条龙,郑汉明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那可不一定”李廷栋一脸深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