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城不小,可一行人走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一炷香的时间,李廷栋等人就来到了离知州衙门不远的一处院落内,颍州城内的知州衙门已经被洪承畴给临时征用,尹梦鳌只得另寻地方办公,新的办公地点既隔钦差大臣的行辕有些距离,但又能随时听从钦差大臣的吩咐,当真是恰到好处。从这办公地点的选择来看,尹梦鳌虽是粗人,可粗中有细。
虽是临时征用的办公地点,可这屋子里面不光有尹梦鳌,还有众多等着洪承畴召见的各级官员,钦差大臣驾到,各级官员纷至沓来,就想在钦差大臣面前混个脸熟,可钦差大臣的屋子不是这么好进,众官员只得在这临时征用的屋子内慢慢等待。
屋外一阵喧闹,惊动内屋内几位正在等候召见的官员,,当然这其中就有左良玉。
“父帅救我!”左梦庚看到自己的父亲左良玉出来,立即大喊道。
“赵大人,我儿所犯何事,让赵大人亲自动手将他绑了。”左良玉看到自己的儿子被赵士宽带人给绑了,顿时脸一黑,这语气中也带着三分怒火,今日若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左良玉断不会罢休。
“哦,左帅问我所犯何事?令公子在颍州城内说奉左帅的命令缉拿乱匪,不知左帅可曾下过这样的军令?”赵士宽丝毫不惧左良玉那愤怒的目光,反而迎着他们的目光直说道。
“混账玩意,这里又不是我军中大营,你奉个狗屁军令,这颍州城里莫说没有乱匪,即便有也是赵大人出马,你个狗日的操这个闲心干嘛。”左良玉闻言当即上前给了自己儿子左梦庚一巴掌。
不得不说左良玉的政治敏感比他儿子左梦庚不知高出多少个档次,一旦落实了是奉他左良玉的军令拿人,那这可不就是一件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而是一起越权指挥的政治事件,左良玉的权势再大,也不能把手伸到别人的地盘上拿人。
不过打完这一巴掌,左良玉对赵士宽反问道:“赵大人,我儿报国心切,自打这闯贼闹的凶了以后,也曾上阵杀过几个贼军,如今到了这颍州城,不过是想为钦差大臣的安危出分力,当不得赵大人如此照顾吧?”
左良玉的意思很简单,我首先说明这件事不是我左良玉主使,是左梦庚私自行动,至于左梦庚行动的理由也找好了,乃是为了保卫钦差大臣洪承畴的安危,现在左梦庚的错我已经打了一巴掌算是教训过了,可你赵士宽把我儿子给绑了,是不是也得给我一个说法?
在场的几位都是在官场上打过滚的,左良玉这番连消带打的话语确实说的漂亮,不光撇清了自己越权指挥的嫌疑,还顺便把赵士宽给难住了,小孩子闹着玩,你这个长辈反倒大张旗鼓的绑人,是不是有些太以大欺小了?
“哈哈,若是简单的为保卫钦差大臣出一份力,那我是求之不得啊,可令郎是借这缉拿乱匪的名义,干的确实剪径小贼的勾当,还把这买卖做到了李大人这个朝廷命官的身上,你说我该不该拿人啊?”赵士宽此刻不忘挤兑了左良玉一番。
左良玉闻言恨不得一巴掌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拍死,堂堂当朝一品大员的公子被说成了剪径小贼,这口恶气如何能咽的下去?
“父帅容禀,其实都是误会,刀疤他们在进颍州城的路上见李大人一行人携带刀具就上前询问,没想到被李大人无端教训了一顿,刀疤进城之后和我详说了一番,孩儿想着此刻钦差大臣正在城内歇息,断不能允许贼人混进城内,情急之下领着几个亲兵到城门口去查看,碰上李大人进城,双方由于言语不和确实有些争执,可并没动手伤人,我与李大人素不相识,怎会无端去找他麻烦呢?”左梦庚见自己父亲语塞,当下上前解释道。
左梦庚解释完之后,一把跪倒在左良玉的膝下继续哭诉道:“孩儿拦路打劫是假,忠心报国是真啊。”
“赵大人,我儿与李大人素来无冤无仇,无端端的怎么会去找李大人的晦气呢,一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待会晚上摆几桌,大家伙都去啊,今晚不醉不归,如何?”左良玉借着自己儿子的话头向众人邀请道。
赵士宽心头一阵窝火,本来想好好教训一番这左家父子,没想到被这左梦庚一番胡搅蛮缠,这事就这么过了,左良玉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自己再追究下去反倒有些不识时务,看着左梦庚那泪眼婆娑的样子,赵士宽心中不禁暗自感叹,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大家伙都说完了?那我说几句如何?”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好戏就要散场的时候,李廷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左良玉眯着眼问道。
李廷栋此时此刻才看清楚左良玉的长相模样,身材高大,脸色如宿醉未醒般的通红,双臂奇长,传闻他左右开弓,百发百中,看来所言不虚。
“我就是你儿子口中的李知县,也就是被令郎打劫的受害者。”李廷栋丝毫不理会左良玉略带威胁的目光。
“李知县,就是一场小小误会,当不得如此计较吧?”左良玉见李廷栋有些不识时务,这语气可就比刚才不善多了。
“是不是误会,请左大帅和在场的各位大人听我多说几句,若大家都觉得是误会,这事就算了了,如何?”李廷栋向场内投以询问的目光,见无人反驳后继续说道:“一个大明的普通子民出门远行,也许是陪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回娘家也许是带着老婆孩子出去踏青游玩,总之一家人兴高采烈的出了自己大门,可刚走到半路就有一伙**将这一家人给堵了,原来是这人的婆娘长的太漂亮了,这伙**见色起意,要把这婆娘抢了送给他家的少将军,还说是奉他家大帅的军令奉命拿人,奉命抢人,抢的还是人家的婆娘,你说这事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
众人闻言纷纷不禁一乐,胆大者哈哈大笑,胆小者低头闷笑,左家父子闻言则是气的脸色铁青,堂堂当朝一品大员在李廷栋的嘴里成了见色起意的剪径小贼,这让左家父子如何能答应?
“你血口喷人!”李廷栋话音刚落,左梦庚就站出来反驳道。
“大家伙都觉得这事好笑,一个大帅之子怎么可能看的上一个山野妇人,若是我没遇到今日之事恐怕也觉得这事有些天方夜谭。”李廷栋不理会左梦庚的咆哮,只是向众人笑着回应道。
李廷栋一改刚才的戏谑,而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左公子说我血口喷人,诸君也觉得这事不过一笑话尔,可若是把这美妇人换成一匹好马或是一车金银,这其中的百姓换成朝廷命官,大家还觉得好笑嘛?”
众人闻言纷纷低头沉思,这事往深了追究可不简单啊。
“我受尹大人之约来颍州商议军事,只是我座下的马匹神俊了一些,就引来了今日之祸,左帅麾下的兵士见我马匹神俊,就要以三五两银子将我的马匹买走,我自然不答应还让手底下的人教训了这些**一番,这些**回城之后,就请左公子出马,在城门口将我堵了,不光要我留下马匹还让我爬进颍州城。”李廷栋在这火上再浇了一把油。
李廷栋话一说完,在座的众人纷纷收起刚才的戏谑之心,能进这个院子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官场人物,平心而论谁都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城里不出去,可若是带着一家老小出城遇到这些**骚扰,那自己又当如何处理?
是该丢下妻儿逃命还是献上财物自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拦路打劫,而是对整个官僚秩序的挑战,一时间在场的诸人纷纷收起刚才看热闹的心思,而是对左家父子投以不善的目光,这事不给个说法恐怕是过不去了。
“我此刻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与左帅说话,靠的是我手下几个亲兵和身上的这身官服,若是普通百姓呢?若是我今日独自出门呢?恐怕此刻的我早已化作城外的枯骨了。”
咱们大家伙聚在一起,商讨的是剿匪大事,只是今日看来不光要剿这城外之匪,还要剿这心中之匪吧?城外之匪好剿,可心中之匪难清,如何清这心中之匪还望各位大人和左帅三思。”李廷栋一席话说完便不再言语,退到一旁,接下来该看左良玉如何处理了。
“来人啊,给我把这些目无法纪的**给我拉出去砍了,以后谁还敢再犯,定斩不饶。”左良玉知道自己今日算是丢脸丢大发了,可李廷栋这话说的堂堂正正,毫无破绽,气急之下的左良玉只能拿自己手下这十几个亲兵开刀。
左梦庚见父亲要斩了这十几个亲兵,当下就要上前求情,这十几个亲兵跟着左梦庚年岁日久,如今被左良玉一刀砍了,左梦庚心中自然有些不舍。
“啪”
左良玉丝毫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求情,反手又是一个巴掌,左梦庚的左脸顿时肿了起来,左良玉厉声吩咐道:“给我带下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半年敢踏出军营一步,打断你的腿。”
“李大人,这样的处理可还算满意?”左良玉对李廷栋询问道。
“此乃左帅军务,一切由左帅做主,本官不敢多嘴。”李廷栋看着左良玉的表演,以十几条性命来堵住李廷栋以及在座诸人的口,当真是枭雄本色。
只是李廷栋今日让左家父子丢了这么大的人,左良玉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这仇算是结下了,可李廷栋为人处世的准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左良玉要想在我身上找回这个面子,那就得看你手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