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战俘营里就参加了反战联盟,”齐格菲尔德对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充满了好感:“我打算在我的有生之年里,用我的亲身经历来写一本书,告诫我们的后代永远都不要再发动战争。”
“这个主意非常好。”中年男人说:“我正好有个朋友在出版社工作,如果您真的打算写这本书的话,我想我也许可以帮您一个忙。”
“那就多谢了。”齐格菲尔德高兴的说。“对了,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中年男人笑着说:“我的名字叫做格奥尔格·埃克哈特,眼下正在慕尼黑做木材生意。”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陆军上校埃尔文·冯·齐格菲尔德,战争结束前在阿姆斯特丹担任宪兵司令。”
“什么!您就是齐格菲尔德上校!”从埃克哈特那种吃惊的表情里可以看出,齐格菲尔德的自我介绍似乎触动了他心中某种神秘的记忆。
“怎么?您在哪里见过我吗?”齐格菲尔德好奇地问道。
“不,我从来没有见过您,”埃克哈特的反应很迅速:“我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和一位陆军上校在夜里同行,这绝对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齐格菲尔德好笑的摇了摇头,便开始仔细打量坐在自己身边的埃克哈特。这是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他的头发梳的非常整齐,一双蓝眼睛里透着商人特有的精明,但是他的皮肤却有些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从来没有接受过阳光的照射,苍白的如同一张白纸。
“上校先生,除了写书之外,您想过自己今后要去做些什么吗?”埃克哈特的语气听上去很热心:“要是您愿意的话,我很乐意为您提供帮助。”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眼下我想先静养一段时间,然后再想办法完成一个未了的心愿。”
“哦,听起来您除了要写书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了?”
“是的。”齐格菲尔德沉重的点了点头,“战争爆发前,一位中国医生治好了我儿子的病,我和他因此成为了好朋友,但是不幸的是,我的这位中国朋友却在战争爆发后不久就死于我们对鹿特丹的轰炸,我对此事感到非常痛心,从此便下定决定要去保护他的儿子不受伤害,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这位老朋友的儿子居然参加了当地的抵抗组织,更糟糕的是,他后来还遭到了盖世太保的逮捕……”
“您的那位老朋友的儿子是不是叫做齐楚雄?”埃克哈特突然打断了齐格菲尔德的回忆。
“是啊!难道您也认识他吗?”齐格菲尔德惊讶地喊道。
“当然认识!”埃克哈特喊道:“我父亲从前也让他看过病,我到现在为止都还记得他手里拿着的那些细细的银针!”
“这可真是太巧了!”齐格菲尔德激动地喊道:“您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吗?”
“很抱歉,”埃克哈特摇了摇头,“战争爆发前,我们全家为了躲避纳粹的迫害去了美国,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齐医生一家。”
“这真是太遗憾了。”齐格菲尔德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目光。
“我刚才听您说他遭到了盖世太保的逮捕,那么后来他的情况到底如何呢?”埃克哈特又问道。
“他的妻子被盖世太保杀死在街头,女儿流落在外下落不明,而他本人则被关进了监狱,随时都面临着被处决的命运,在当时那种困难的局面下,虽然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是柏林方面还是下达了要将他处决的命令,但是就在我以为他已经难逃被处决的命运时,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齐格菲尔德说到这里时情不自禁的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我的一位老战友的侄子党卫军少校霍夫曼奉命到荷兰挑选一批具备特殊技能的囚犯送往国内的集中营,我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于是便把齐楚雄推荐给了他……”
“原来他是这样活下来的!”埃克哈特突然莫名其妙的插了一句。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齐格菲尔德对埃克哈特投去一缕充满疑惑的目光。
“哦,请您别介意。”埃克哈特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巧了,简直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
“是啊,这件事情听起来是有点像小说里的情节,但是它的结局却令人感到遗憾。”齐格菲尔德的眼神中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虽然我这位老朋友的儿子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我从此之后却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您别担心,说不定齐医生现在已经获得了自由。”埃克哈特轻声安慰着齐格菲尔德,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悄悄露出了一道匕首的寒光。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了。”齐格菲尔德的语气越来越低沉:“但是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少呢?要知道被送进集中营就意味着接到了死神的请柬……”
“上校先生,听得出来您对齐医生的下落非常关心。”埃克哈特关切的说:“我在警察局里有很多朋友,假如您愿意的话,我可以通过他们来设法查找到齐医生的下落。”
“那就多谢了。”齐格菲尔德突然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竟然可以遇上像埃克哈特这样热心肠的人。“真希望您能够早点得到他的消息,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
“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全力帮助您查找齐医生的下落。”埃克哈特接着话锋突然一转,“但是您也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到警察局里要求他们帮忙查找在战争中失踪的亲人下落,如果我们手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话,要想在数百万失踪者的名单中找到他也是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有价值的线索?”齐格菲尔德愁眉苦脸想了半天,突然眼前一亮:“对了,我手里还留着一样他的东西。”说罢,他扭头将放在轿车后排的行李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沾满血迹的洋娃娃。
“这就是您所说的线索吗?”埃克哈特顿时皱起了眉头。
“您不要小瞧了这个洋娃娃,”齐格菲尔德说:“这是齐楚雄送给他女儿的生日礼物,但是当他被霍夫曼少校带走时,我却忘记了让他把这个洋娃娃带上,结果这个洋娃娃就一直留在我身边。”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您知道吗,自从战争结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假如当初我能够再勇敢一些,说不定就能帮助他逃脱被送进集中营的命运,这样我就不会感到内疚了,现在,我只想能够早点打听到他的下落,如果他还活着的话,那我就会把这个洋娃娃还给他,然后想办法帮助他找到自己的女儿,我想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我这颗负罪的心好受一些。”
“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个洋娃娃回到齐医生的身边,当然了,我想当这件礼物出现在他面前时,那一定是一个令人难以忘记的场面。”
黑暗巧妙地掩盖了埃克哈特眼中越来越浓的杀气,但是齐格菲尔德却并未察觉到死神正在向他慢慢走来,他依旧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不能自拔。不知不觉中,轿车开到了一座被战火摧毁的教堂旁,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猫头鹰在黑暗中凄惨的叫声。
“哎呀,真是不巧。”埃克哈特突然踩下了刹车,“这车的水箱看样子出了点毛病,所以我们必须要停下来检查一下了。”
“需要我帮忙吗?”齐格菲尔德急忙问道。
“不必了,这点小毛病我很快就能搞定。”埃克哈特对齐格菲尔德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只是要委屈您暂时先下车了。”
“没关系,”齐格菲尔德笑着说:“这样我正好可以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埃克哈特下车打开了发动机盖,拿着工具开始检查起了水箱。齐格菲尔德走进被炸毁的教堂废墟,借着惨淡的月光,他隐约可以看到这座教堂昔日的繁华一面——坍塌的墙壁上依稀可以看到精美的壁画,而在他脚下还散落着几张唱诗班乐谱的残片,但是这一切却还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在一块被烧得漆黑的碎木头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绿色,这是一棵顽强的小草,即便是身处废墟也没有放弃生根发芽的努力。
“这一定是个好兆头。”齐格菲尔德感慨的想到:“这棵小草就像是我的祖国,正在从战争的废墟上重新站起来……该死的战争终于结束了,我们再也不会让孩子们去为了独裁者的野心而葬送宝贵的生命了……”
突然,齐格菲尔德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他捂住鲜血直流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转过身,“你……为什么要杀我……”他望着手里拿着一支*的埃克哈特,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这是对叛徒的惩罚!”埃克哈特又一次扣动了扳机,随着一缕青烟冒出枪口,齐格菲尔德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他虽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眼睛却没有闭上,他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世界,仿佛到死都不敢相信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别忘了我们的荣誉是忠诚!”埃克哈特冷酷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的怜悯,“谁违背我们对元首许下的诺言,谁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