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手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然而齐格菲尔德却只是淡定一笑:“老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前不久去了趟德国,还有幸参加了第三帝国在雅利安城举行的阅兵式,说句心里话,阅兵式的场面宏大,气势『逼』人,确实有几分军事强国的味道,不过我最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德国方面的谈判代表博洛宁根将军偶然间提到了一个人。”张志刚一面说,一面观察着齐格菲尔德的表情。
“那就说来听听,看看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齐格菲尔德说。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埃尔文·冯·齐格菲尔德,他年少有为,被誉为是自克劳塞维茨和曼施坦因之后最伟大的军事天才,据说第三帝国进攻美国的作战计划就是出自他的手笔,而且更有意思的是他不但与你同龄,就连相貌也一模一样,你说这是巧合呢,还是你们俩本来就是一个人。”
“世界上有些事情很简单,但是人们却偏要把它想的很复杂,就拿你问的这个问题来说吧,其实名字只是一个符号,冠在谁头上都无所谓,但是朋友间的情谊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所以我们既然有缘相逢,那何不为了友情干一杯。”齐格菲尔德端起酒杯与张志刚碰了一下,便独自饮尽。
“你这算是承认了?”张志刚又追问道。
齐格菲尔德没有直接回应张志刚的问题,而是望着餐馆窗外的蓝天喃喃自语道:“我父亲曾经留给我一封信,信里最后一段话是这样写的,‘我的孩子,虽然你出生在黑暗的地狱,但是上帝却不会因此对你关上通往天堂的大门。’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过了这么年后,我似乎懂得了他的苦心,不过很不幸,我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向爱我的人坦白一切,这里面我最应该说道歉的人是我的妻子,她为我付出了许多,而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向她说明一切,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种悲哀……”
“将军先生,您终于卸下伪装了。”张志刚的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拍,付斌等人迅速围拢到齐格菲尔德身边,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指向他的太阳『穴』。
“戈飞,你好糊涂!”秦雪刷的一下站起身,眼角的泪水如雨点般落下。
“对不起,小雪,请原谅我一直在对你隐瞒真相,但是无论怎样,请相信我是爱你的。”齐格菲尔德说完这番话,便又转身望着身后一脸警惕的国安便衣们:“诸位,不管我是不是齐格菲尔德,总之我现在已经是『插』翅难逃了,既然如此,各位不妨坐下,让我和志刚老哥把这顿酒喝完再做处置。”
“将军先生,您的胆量果然不是一般人,也难怪博洛宁根将军始终对您赞赏有加。”张志刚说。
“过奖了,”齐格菲尔德淡然一笑:“做军人的,谁没有闯过枪林弹雨,见过尸山血河,所以这区区几只枪还吓不倒我。”
“放老实点!”付斌被激怒了:“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别在这里故弄玄虚!”
“真正该谦虚的人应该是您,”齐格菲尔德对付斌投去了一缕锐利的目光:“我不是罪犯,也不是间谍,所以您应该对我保持应有的尊重。”
“你!”付斌正欲发作,张志刚却伸手拦住了他:“把枪都收起来,坐到一边去!”
付斌狠狠地瞪了齐格菲尔德一眼,便带着部下们气呼呼的走到了一旁。
“将军先生……”
“还是叫我戈飞老弟吧,这样听着舒服。”齐格菲尔德扬手打断了张志刚的话。
“好,戈飞老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张志刚问。
齐格菲尔德没有吱声,只是看了柯尔特一眼。
“张老兄,既然我们今天落到了你手里,那也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我们在临行前想听首曲子,你看可以吗?”柯尔特说。
“你们想听什么曲子?”张志刚问。
“这家餐馆一直都有古筝表演,我看就让我嫂子为我们弹一首《送别》吧。”柯尔特说。
“对,古人云,对酒当歌,人生豪迈,要是能再听到这首曲子,就算是下一秒钟要上断头台也值了。”齐格菲尔德言罢,又为自己和张志刚斟了满满一杯酒。
秦雪完全被搞糊涂了,她无法理解丈夫明明知道今天这桌酒席上暗藏的危机,却非要不顾一切的闯进来,而且对张志刚的提问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保护『性』的回应。然而当她试图从丈夫的眼神中寻找到答案时,却意外的发现丈夫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恋恋不舍的目光。她突然间明白了,丈夫这样做正如他自己所言,如果不赴宴就直接逃离,那无疑将让自己陷入被怀疑的境地,所以他宁愿冒着身陷囹圄的风险,也不想让自己受到牵连。然而这样一来,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逃出国家安全局布下的包围圈。
想到这里,秦雪哪还有心思弹奏,立刻眼泪汪汪的对张志刚哀求道:“张大哥,你们别难为他,他是个好人,真的,就算我被他骗了,但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能感觉到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张志刚沉默片刻,道:“小雪,我也相信戈飞不是个坏人,但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理解这一点。”
秦雪还想继续为丈夫说情,但是齐格菲尔德却扬手打断道:“小雪,虽然我没有想到你会在这种场合站出来替我说话,但是我的事情从现在起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无论以后会怎样,我现在只想听你弹首曲子,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一个请求吧。”
秦雪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便迈着蹒跚的步伐来到了演奏台前,饭店里的客人与服务员这时都被清理出场,只剩下一群国安人员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齐格菲尔德。她坐在古筝旁,纤细的手指触动琴弦,哀伤的语气唱响离歌:“长亭外,古道旁,芳草碧连天……”只是曲声未断,人已呜咽。
张志刚表面神情淡定,然而内心却流『露』出一丝酸楚,老首长晚年丧子,如今唯一的女儿又要面临劳燕分飞的结局,这自然令人伤感。然而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安慰秦雪之际,齐格菲尔德却悄悄地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他不由为之一怔,正要发话之际,从餐厅的角落里突然飞出了数十个冒着烟雾的黑『色』物体,一股难闻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电光火石间,一群黑衣蒙面人闪电般冲到了齐格菲尔德与柯尔特身边,还没等国安人员反应过来,这些人已经裹挟着两人冲出了餐厅。
“快追!”付斌刚反应过来便心急火燎的冲出了餐厅,而外面的情况更令他大吃一惊——负责外围监控的两组便衣人员都被人打晕在车内,而劫持齐格菲尔德与柯尔特的那些黑衣蒙面人转眼间已不知去向,只看到有四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向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立刻向上级汇报!赶紧通知公安部门封锁周围所有路口,绝不能让他们跑了!”付斌急得大吼大叫。
由于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太突然,张志刚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等到他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时,,缭绕的烟雾和呛人的味道已渐渐散去,他看到秦雪一动不动的守在古筝边,眼角挂着一抹泪痕,而目光却痴痴地望着远方。
“真是作孽啊!”张志刚心里叹了口气,便打开了齐格菲尔德塞给他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志刚兄钧鉴:
弟自蒙难以来,漂泊无定,备受,几欲自裁以求解脱,幸得一众好友相助,才得以落脚中华。苟延残喘之余,本已万念俱灰,不做他想。然炎黄文化之博大,邻里亲友之爱护,又令弟重燃生念。一晃数十载,弟成家立业,安享太平,窃以为此生就此了结,何尝不是人生快事。然世事难料,烽烟再起,弟深悔当年漠视慈父叮嘱,以武夫之狭念,不顾天理人情,欲行武统寰宇,以遂枭雄执念,而今方知不过南柯一梦,然余毒至深,以致苍生涂炭,弟亦难逃千夫所指,落万世唾骂之下场。
武穆继业,千古忠烈,皆武人之躯,或亡于昏君之误,或卒于『奸』人之手,然其后人以国为重,不计恩仇,行忠义之道,尽臣子之责,终成青史留名。有念于此,弟深感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遂决回归,不惜以此蝼蚁身躯,换万世和平。然此行结局叵测,弟心深处似惊涛拍岸,又如万箭钻心,再念及妻弱女幼,愧对泰山,肝肠寸断之余,唯盼兄念及多年情谊,照顾一二,则弟不胜感激。他日若有缘重逢,弟自当涌泉以报,不负君恩。
齐戈飞敬上
“首长!”付斌气呼呼的跑到了张志刚身边,“这个齐格菲尔德真狡猾,竟然能从我们手上跑掉!”
“你还是叫他齐戈飞吧。”张志刚将手中的信交到了付斌手中,后者仔细看完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写这么酸溜溜的一大段话算什么意思?”
“你错了,”张志刚把信拿回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这封信若是落到了纳粹德国情报部门手里,你认为他们会怎么对待他?”
付斌一震,随即陷入了沉默。
“世事难料,今日的敌人或许就是日后的朋友,只是今日一别后,以后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