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博洛宁根到来的消息多少让齐格菲尔德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些许放松,至少对方还能理解自己的做法,如果换做许尔勒之流,只怕任何一件小事情都会被视为叛变的象征。齐格菲尔德并不怕死,但是却并不想这么早就失去实现理想的机会。
来到机场,齐格菲尔德看到停机坪上孤零零的站着一架飞碟,乌黑的机身上满是弹痕,一如时下的纳粹帝国,虽然看似不可一世,其实已是千疮百孔。
“很抱歉,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您又一次冒险来到了斯大林格勒。”
齐格菲尔德登上飞碟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道歉,而博洛宁根用一个热情的拥抱作为回应,让本应该非常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其实我也不想搞这种事情,但是有些人却非要怀疑你,所以我只好把他们要说的话带给你,至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博洛宁根说。
“是要我交出卡西莫娃和叶戈维奇吗?”齐格菲尔德问。
“没错,如果你不同意,那就必须跟我一起回雅利安城向元首当面解释原因。”博洛宁根说。
“我若是回去的话,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齐格菲尔德说。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虽然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的种种做法在某些人看来完全是你父亲的翻版,所以他们才会在背后指手划脚。”博洛宁根说。
“我需要获得您的帮助,因为我答应过卡西莫娃,允许她以战地记者的身份自由出入战场,而叶戈维奇近来对我的态度也已经有所转变,而这恰恰是实现和平所必须经历的事情……”
“埃尔文,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不击败俄国人,那么帝国就将始终面临战争的威胁,而你现在的做法无疑是在反对元首的政策!”
“我当然知道击败俄国人的重要『性』,而且我来到斯大林格勒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但是我认为残酷的杀戮只能将仇恨一代代的延续下去,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条和解的道路,而要做到这一切,彼此间的了解就非常重要,所以我才会让卡西莫娃小姐去和下层官兵展开接触,让她看清楚我们并不是一群冷酷无情的刽子手,至于叶戈维奇将军,我认为双方高层将领之间的接触将会有助于彼此了解决策层的意志和底线,并最终促成双方达成和解!”
“我做这一切从来不是为了自己!”齐格菲尔德越来越激动:“我讨厌战争,但是也不想看到德国再次陷入失败的深渊,所以我回来不是为了升官,也不想和任何人去争夺权力,我只想尽一个德国军人的义务,让我的国家不受伤害,让每一个德国公民都能够有尊严的活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去重复我父亲的道路,但是为什么这些人却总是要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待我!”
“那是因为你想做的一切违背了他们的意志!”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机舱后面传来。
“斯特凡妮!”齐格菲尔德吃惊的望着对方:“你怎么也在这里?”
“埃尔文,你当真以为这场战争只是为了生存吗?不,这只是一个最拙劣的借口!因为从普鲁士时代起,征服世界的渴望就像一个巨大的诱『惑』,深深地植根于我们民族的灵魂深处,当权者们或是高呼敌人掐住了德国的喉咙,或是宣称狭窄的土地不足以养活一个伟大的民族,民族主义者的嘶吼诱发了民众的不安情绪,让他们放弃了思考,盲目的跟随着当权者的指挥棒去侵略一个个国家,但是他们却从未思考过一个严肃的问题,如果我们总是把自身的野心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么这种靠野蛮的手段获得的满足感又能维持多久?到头来不还是两手空空的回到原地吗!”
齐格菲尔德吃惊的望着斯特凡妮,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带着一脸甜甜笑容的女孩已经不复存在,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斯特凡妮言辞犀利,活脱脱变了一个人。
“其实我们想的事情都一样……”
“不一样!埃尔文,你和他们想的不一样!”斯特凡妮双手紧紧抓住了齐格菲尔德的两臂,抬起头用悲伤的眼神凝视着昔日恋人的脸庞:“你想在战场上赢得胜利,然后用一纸和约为德国赢来永久的和平,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统治任何一寸不属于德国的土地,但是那些人不这样想,他们要的是永久的征服,美国、英国、法国、俄罗斯……在他们眼中这些国家最完美的结局就是成为第三帝国的一部分,他们会在这些被征服的国土上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帝国抚养所,用最卑劣的手段去欺骗那些单纯的孩子们,当所有的这一切都变成现实,孩子们的心灵便失去了属于自我的灵魂,只剩下对统治者狂热的忠诚,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命运,因为他们从来都只能去做炮灰……埃尔文,他们要的是征服,而你要的是和解,如果你始终不愿意放弃,那么隆美尔元帅的命运早晚有一天会降临到你头上。”
“斯特凡妮,你今天的这些言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博洛宁根既没有去斥责斯特凡妮,也没有承认对方的观点,只是用深邃的目光盯着齐格菲尔德。
“埃尔文,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你根本没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理想,放弃吧,你不可能是那些人的对手,而且交出卡西莫娃与叶戈维奇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是如果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你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危险,而你根本犯不着去冒这样的风险,因为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战场上赢得更多的荣誉,等到战争结束后,你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这难道不比你现在的选择更合适吗?”
机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由硝烟、汗水、紧张与试探共同组成的怪异气氛,齐格菲尔德此刻仿佛身处漩涡中央,究竟是随波逐流还是奋力一搏,命运在这一刻又把他推上了残酷的赌局。然而对一个经历了无数挫折的人来说,绝不向命运低头才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选择。
“斯特凡妮,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懂,而且我也知道你说的那些人是指谁,但是我想告诉你,既然历史已经证明那些人走的是一条行不通的道路,所以我必须找到一条在战争之外解决问题的道路,就算这样做会遭到人们的误解,但是只要我的祖国和人民不再承受战争带来的痛苦,那么我愿意承受所有的痛苦!”
“埃尔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固执……”
“斯特凡妮,请让我说完!”齐格菲尔德在对方眼前轻轻晃动了一下食指,在过去的一段岁月里,每当他做出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斯特凡妮便会像一只小猫般温顺的停止争执,而今天也不例外:“真理从来都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如果我心里只想着自己,那么无论我打赢多少场残酷的战役,也不会给全体德国公民带来幸福的生活,而这也不是一个帝国军人应有的选择,也许我的答案会令你们失望,但是请相信我,与残酷的战争相比,设法找到一条通往和解的道路才是我们的国家真正的需要。”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拒绝执行命令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斯特凡妮焦急道。
“等打赢了这一仗,我自然会向元首解释这一切。”齐格菲尔德淡然道。
“没有了元首的支持,你靠什么来打败俄国人!没有援军,缺少弹『药』和给养,还有恶劣的天气,你真的以为依靠自己的力量就能创造奇迹吗?”斯特凡妮喊道。
“虽然我的力量非常薄弱,但是我的士兵们心里都有一个对于未来的美好渴望,谁也不希望梦想就这样被无情地撕碎,而他们的渴望必然能够创造出令人惊叹的奇迹。”齐格菲尔德说。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听从我的劝告,难道你非要成为大家眼中的敌人才安心吗”
望着斯特凡妮眼中的泪水,齐格菲尔德不由一阵心酸,他多想伸手拭去对方的悲伤,但是却又不得不强忍住复杂的感情:“路德维希太太,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早点回去吧。”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
斯特凡妮痴痴的望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痛苦的泪水抑制不住的顺着脸庞流淌,她不顾一切的来到斯大林格勒,甚至不惜冒着惹怒父亲的风险也要试图说服齐格菲尔德,然而对方却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这不由让她那颗脆弱的心堕入了无底深渊。
“斯特凡妮,埃尔文说得对,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去吧,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也许再过几天他就会改变主意的。”博洛宁根在一旁安慰道。
“不,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一旦他做出决定的事情,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改变!”斯特凡妮说完,便快步冲出了机舱。
“你要做什么?”博洛宁根喊道。
“他不答应我,我就不走!”斯特凡妮回应道。
“胡闹!”博洛宁根顿时动了火气:“你们以为这是在演电视剧吗?这里是战场,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
斯特凡妮根本没有听清楚博洛宁根的警告,她眼里只有齐格菲尔德,以至于她刚走出机舱就不小心踩了空,顿时重重的跌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哎呦!”一声惨叫顿时让齐格菲尔德又飞奔回她的身边:“我的天,你这是怎么了?”
“我的脚可能扭着了,这下连路都走不成了。”斯特凡妮痛苦的说。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来,让我看看。”齐格菲尔德赶紧脱下斯特凡妮的鞋子,变形的脚踝顿时让他『露』出了痛惜的目光:“你的脚可能骨折了,真该死,这么冷的天气,你的伤很难快速愈合,所以我必须把你赶紧送回去。”
“我不回去!”斯特凡妮再度流下了泪水:“我是偷偷跑来的,就连博洛宁根将军也是上了飞碟后才发现了我,要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成就回去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父亲和卡尔。”
“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齐格菲尔德皱了半天眉头后,一咬牙抱起了斯特凡妮:“我先让军医给你处理一下伤势,然后再和元首解释吧。”
斯特凡妮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齐格菲尔德的脖子,对方身体里那股熟悉的气味不禁让她的灵魂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矫健的身影在悬崖边为自己采摘鲜花的情景,不知不觉中,她居然像个小女孩似的甜甜的笑了。
弗里奇与艾利希在随后目睹了这一幕,两人在目瞪口呆之余,也不禁发起了感慨。
“我们的元帅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者,真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还会惹出多少麻烦。”艾利希苦笑道。
“你错了,”弗里奇在对方的肩头拍了一把:“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不怕惹麻烦,当然了,你要想在这样的人身边一直待下去,首先就要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我现在只知道俄国人正在准备发动新一轮的攻势,而我们的力量又太薄弱,如果援军再不抵达,俄国人就将彻底解决斯大林格勒的麻烦。”艾利希说。
“唉,亲爱的艾利希,你可真是个死脑筋,既然元首的女儿都来了,你还害怕援军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