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的月色自纱窗外点点洒落于内室,幽美的月影映出了两人的侧影。爱琊残璩
南宫瑾与暮曦临窗相对而坐,矮几上摆放着棋盘,再次对弈,却似乎没有了往日的愉悦与轻松。
纤纤素指放下白子,暮曦掀开眼帘,湖绿色的美眸深深地望着南宫瑾那幅思绪凝重的模样。
淡漠的笑悄然浮起,她斟了一盏香茶,递到了南宫瑾的手中,“王爷,你有话要说,对吗?”
接过茶盏的大掌微微收拢,南宫瑾抬起头,显得欲言又止。17hxh。
今日他被王太后召入王宫,所谈的内容全都围绕着若萱。
府内发生的事情不胫而走,暮曦是妖女的传言愈演愈烈,传入王太后的耳中,加重了她对暮曦早已有之的偏见与厌恶。
思及至此,南宫瑾也是颇为为难,虽然竭力为暮曦辩护解释,但王太后先入为主的观念根深蒂固,要扭转谈何容易。
如今,王太后借口暮曦施展妖法,伤害若萱,斥责她有失德行,嫉妒阴狠。
废妃之事又被提起,南宫瑾苦苦相劝,王太后虽勉强答应保住暮曦的王妃之位,却也提出了条件。
她命南宫瑾迎娶若萱为侧妃。
想要婉拒的话含在喉间,还来不及道明,王太后便列举了诸多他不得不对若萱有所交代的理由。
这些理由在情在理,勾起了南宫瑾心底的负罪感与愧疚感,加之多年的情意,最终,他还是不忍了。
不忍放任九死一生的若萱苦苦挣扎,不忍让受尽折磨的若萱在品尝一次绝望的痛苦。
王太后有一言说得很对,若萱对他的心境犹似当年,她外表娇柔,内心却十分倔强。
若非如此,原本纯良温雅的若萱不会费尽心机地针对暮曦,甚至设计陷害她。
当年若非染衣的咄咄相逼,不择手段,想来他与若萱会生活得十分平静。
那双熠熠杏眸应该仍满含澄澈的稚气与天真,不会因苦难而染上了几分世故。
这些日子的相处,南宫瑾深切地体会到了若萱对过往的留恋不舍。
历经劫难而归,她定是满怀希望,希望曾经的恋人仍在不离不弃的守候。
可终究是南宫瑾负了她。
他许诺的照顾,并非若萱所渴望的。
母后有一言极为有理,名节、名分对女子来说至关重要。
整个南国都知宁若萱是九王爷的爱人,纵然南宫瑾不娶她,若萱定然也无法再觅得良缘。
南宫瑾不能太过自私,因为有了染衣相伴左右,便狠心地漠视若萱的挣扎与渴盼。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若萱又有几次机会能够重新活过?
“染衣本王今日入宫,被母后召见”俊美如玉的脸庞上神色极为凝重,南宫瑾只觉心口块垒,连喘息都显得那么疲惫。
澄澈的美眸定定地望着他黯然的眼神,暮曦轻敛眉间,已然意识到了什么,柔婉的嗓音飘出:“王爷,不妨直说。”
面对如暮曦那般极聪明的女子,南宫瑾直觉自己的心思根本无所掩藏,他艰难地说:“本王要迎娶若萱为侧妃了。”
虽然暮曦的面色依旧平静,好似没有波澜的湖面,但内心深处却因此而掀起了些许哀伤与失落。
“为什么?”粉润的樱唇微颤着开启,心中纵然有了千千万万的答案,但她还是想听南宫瑾亲口道来。
“若萱近来变得不再像她,本王很清楚,流放的生活,坠崖后生还的经历,让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开朗、秀雅、与世无争的女子了。”南宫瑾伸出手,用力地握紧了暮曦的皓腕,言辞恳切地说。
“王爷以为,娶了她,就能让她回到从前?”暮曦莞尔一笑,笑他的愚痴。
“本王不知道接连发生的事,已让本王乱了分寸。”南宫瑾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她告诉本王,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留在王府,留在本王身边。本王无法拒绝。”
蓦然地从那温热的掌心中抽出了手腕,暮曦怨自己的天真,天真地为南宫瑾起初的执着与勇敢所感动。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她起身离开了坐塌,不发一言地步出了西花厅。
“染衣”南宫瑾信步追上,长臂拉住了她的臂弯,近乎祈求地喃语:“不要走!本王对你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迎娶若萱是义不容辞,但本王心中有你。”
“王爷,你确定若萱要的只是侧妃之位吗?”仰望着凄清的夜色,暮曦冷声发问。
听出了暮曦言语中的暗示之意,南宫瑾坚定地宣誓:“你是王妃,是本王之妻,此生不移。”
朗窗再指影。“若萱处处设计于我,要的,绝非仅仅是侧妃之位。”暮曦心平气和地道出实情,“王爷以为,她会放过我?她的心思远比我想象的深沉。”
“染衣!”被暮曦冷漠的态度所刺痛,南宫瑾扣紧了她的纤肩,情绪失控地低吼:“那一年,她才十四岁,被贬、流放、坠崖死生之间兜兜转转,纵然她有了报复之心,但其情可悯!说到底,若不是你”
错愕地瞪大了湖绿色的美眸,暮曦真切地触碰到了南宫瑾深深隐藏的怨怪,是对骆染衣过往所为无法释怀的恨责。
南宫瑾紧张地注视着暮曦乍然变冷的面色,心口拂过些许怜惜,“本王不是有意的。”
情急之下,他失言了,他绝无重提旧事,以负罪感相要挟,强迫暮曦接受婚事之意。
“王爷没有错,若萱也没有错,是骆染衣错了。”暮曦缓缓地扬起手,决然地扳开了他搭在肩头的大掌,释然的笑漾起,纤柔的身影疾步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三日后
昨夜暮曦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双生平安扣的玉面上被鲜红之色渐染,她顿觉不妙。
心慌的感觉随即袭来,双生平安扣本为两枚,另一枚她送给了前往北疆的骆睿。
两枚平安扣为双生符捆绑,持有它之人,单方一方有难,另一枚平安扣上便会有征兆显现。
如今看来,定是骆睿在北疆出了什么意外。
一个人孤坐在窗边,手中握紧了那枚平安扣,暮曦唤来了碧儿,焦急地吩咐:“你带我执笔,给哥哥写一封信。”
碧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插有羽毛的加急信匣,“不愧是亲兄妹,这么心有灵犀。您念着要给大公子送信,北疆那边就来了消息。”
“哥哥来信了?碧儿,快,把信拆开,帮我读出来。”暮曦一刻也不想等了,一颗心竟宛如擂鼓地狂跳不止。
“好,奴婢这就拆信。”碧儿将绢帛从信匣中取出,朗声念出:“九王妃亲启,属下破虏敬呈一月前,我军迎战北国骑兵,大将军率众杀敌,不慎中箭,箭头喂有剧毒,情况危急”
血色自粉润的面颊上骤然褪去,暮曦惊惶无措地揪紧了衣裙,“哥哥哥哥”
获悉骆睿中箭受伤的噩耗,碧儿也无心再念下去,“怎么会,大公子怎么会”
“碧儿,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暮曦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
虽然很是担心暮曦的情况,但碧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服了服身,退出内室。
暮曦狠狠地咬破了指尖,以温热的血涂抹那枚平安扣,口中默念咒语,不一会儿,缕缕红光子温润的玉面上映出。
她将平安扣立于面前的矮几上,猛地将之转起来,试探性地问卜吉凶:“若此扣主人性命无忧则倒下,反之,则静立”
话音落下,平安扣仍在矮几上捻转,发出“呼呼”之声。
暮曦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不要夺取骆睿,她唯一的亲人。
这时,只听“铛”的一缕脆响,快速旋转着的平安扣倏地倒下。
素手捂住了樱唇,暮曦激动地喜极而泣
虽然通过占卜之法,得知骆睿暂无性命之忧,但她还是很担心。
为了亲眼得见骆睿平安,暮曦吩咐碧儿即刻收拾几件简单的衣装,准备连夜出城,直奔北疆。
暮曦刚刚在碧儿的搀扶下,登上了车辇,福成却赶了过来,焦急地问:“王妃这是要去哪里?”
“劳烦您回禀王爷,我要去北疆探望兄长。”暮曦撂下了车帘,恨不得能够日行千里。
“王妃,这还是等王爷回府,奏明了王爷再去吧。”福成知道近来因为南宫瑾要纳若萱为侧妃之事,两位主子之间似乎不太愉快。
“不必了,您代为转告就行。”暮曦打定了主意,她不想耽搁。
“等等!”温柔低沉的嗓音渐渐靠近,南宫瑾飞身下马,一丝忐忑闪过眸底。
他掀开车帘,有些气恼暮曦的倔强与大胆,“纵然心中对本王纳妃有所不满,你也不能离开王府。”
暮曦哑然失笑,她微摇螓首,果断澄清:“我因接到北疆传来的信笺,得知哥哥中箭受伤,放心不下,所以才要前往探望,与王爷无关。”
“原来,你知道了。”冷唇间溢出一声长叹,南宫瑾关切地望着暮曦。
骆睿中箭之事,朝廷中早几日就知晓了,怕暮曦悬心,所以他才隐瞒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却没有告诉我?”眉间隐隐浮起丝丝不解,暮曦咬紧了粉唇。
“染衣,你别误会。本王并非故意欺瞒,怕你担心,不过今日早朝,君上得到了最新的消息,你哥哥的箭毒已经解了,没有大碍了。”南宫瑾钻入车室内,示意碧儿退下。
“确定他无碍了?”暮曦不敢轻信,再次追问。
“确定,今早从北疆刚刚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向君上回禀了你哥哥的情况。可能他的毒已解的消息,可能还在送来的路上,毕竟没有什么能比朝廷的军报更快。”南宫瑾轻抚了抚暮曦的肩头,狭长的凤眸中盛满了浓浓的想念。
自从那日的不欢而散后,他们近来的关系可谓相敬如冰。
南宫瑾想要靠近暮曦,想要安抚她,却根本不得其门。
再过几天,临近迎娶若萱的日子,只怕他会更加繁忙,抽不出身来陪伴暮曦。
“你在怪本王。”修长好看的指尖轻轻刮过暮曦的脸侧,南宫瑾感慨不已地低语:“本王迎娶若萱,无非是给她个名正言顺留在王府中休养的理由罢了。本王对她除了怜惜,就是愧疚”
“王爷,什么也别说了。”暮曦深知南宫瑾是个好人,不忍再让他左右为难。
这个外表温润如玉的男子,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正因为他的心软,所以才会最终原谅当初害他与若萱离散的骆染衣。
如今,也正因为他的心软,但凡若萱展露脆弱,南宫瑾就可任她予取予求。
“我没有反对你娶若萱,也不会反对。”彻彻底底地理清了繁杂凌乱的心绪,冷艳的美颜上露出释然的笑意,“你安心娶她吧。从来都不是宁若萱介入你我之间,而是骆染衣介入了你们”
“染衣”南宫瑾惊讶地注视着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急欲飘然远去的翩然之感,匆忙地将她揽入怀中,“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窝在他颤抖不已的怀抱中,暮曦只是垂下眼帘,感受着他的恐惧与不舍,柔美的嗓音幽幽飘散:“王爷何必自欺欺人呢?强求来的姻缘,终究是握不住的流沙”
她偏过头,推开了南宫瑾温热的胸膛,在心中将最后一分朦胧的情丝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