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旭烈跪在宗庙的大堂之中,准备为之行刑的侍从们走到他身边,迟迟不敢动手脱去他的上衣,“殿下”
他始终合着双眸,静静地感受呼啸而过的冷风。爱夹答列
须臾之后,他自己动手解开了雪白色的狐毛衣领,褪下了蓝黑相间的外袍,扯开了白色的内衫。
旭之他们手。精壮却布满交错伤痕的胸膛露出,承受着寒风的抚摸。
两名侍从向后退了几步,从木桶中取出了浸在盐水中的皮鞭,微颤着握紧掌心。
在微弱光亮的映照下,在兀旭烈宽阔背间曲曲蜿蜒的刀伤、箭伤看起来竟有些狰狞,却也他常年征战沙场,英勇作战、身先士卒的最佳明证。
侍从们面面相觑,以为他背上有些丑陋的伤疤而对他的敬畏之心更深,迟迟无法落下鞭子。
兀旭烈似乎感觉出了身后之人的迟疑,若有似无的浅笑轻轻划过唇畔,他神色落寞地望了一眼放在内衫之中的带血荷包,冷声催促道:“动手,犹豫什么?”
“是。”侍从们听到了他的话,遂咬紧了牙,用力地将长鞭甩向了他的脊背。
“啪啪啪啪”刺耳的脆响在殿内回荡,站在殿外监督行刑的班若神色沉痛地垂下了头,逸出一缕叹息。
看着那映在纱窗上的飞扬鞭影,他旋而转身,奔向了主殿。
兀鲁卓并未前往宗庙观看,而是坐在主殿内,心绪烦乱地批改手中的奏疏。
因为忧心兀旭烈,所以他的朱笔接二连三地在奏疏上滴下了点点红砂,烦躁地将竹简用力地扔向了殿门外。
“大王”推门而入的班若差一点被飞来的竹简砸到,惊骇地抬眸,“您”
“如何?那里的情况如何?”兀鲁卓从坐塌上一跃而起,焦急地探问。
“回禀大王,鞭刑过半了,四太子殿下一声未吭。”班若知道兀旭烈习武出身,身子骨硬朗强健胜于常人,但一百下鞭刑,还是太重了。
“哼果真是个硬骨头。”黑眸的深处耀动着几许激赏,兀鲁卓满意地微微颔首,“我就是不明白,为何四太子他竟变了,变得我都不认得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班若,你说值得吗?”
“大王,这值不值得唯有四太子殿下最清楚。”班若虽也有困惑,但却觉得兀旭烈没有改变,这就是他,执着而坚定,只要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便会不惜一切地夺取维护。1
“哎一个女人,将我北国的苍鹰变成了这么个痴情男子”兀鲁卓甚为惋惜地长叹一声。
“大王,那鞭子沾了盐水,殿下此次征战时又受了重伤,伤口还未痊愈,这您看”班若跟随兀鲁卓多年,瞧得出他对四太子还是很关心的,连忙开口劝说。
“罢了,传我的旨意,即刻停止行刑,对外宣称四太子追缉敌国逃狱俘虏不利,被罚鞭刑五十。”兀鲁卓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额间,终于还是做了些妥协。
跪在那里受刑的毕竟是他的儿子,他再狠心,也不会要置他于死地。
“是,老奴领旨了。”班若高兴地应道,快步跑出了主殿,顾不得自己不中用的老身子,奔向了宗庙
待到班若带着兀鲁卓的旨意赶到宗庙时,却惊觉跪在那里的兀旭烈似乎有些异样,“住手!这是大王的旨意!”
“是。”侍从们即刻收回了鞭子,担忧地望向那抹岿然不动的伟岸身影。
“来人,去传太医!”盯着兀旭烈那鲜血淋漓的脊背,完全绽开的血肉,呆愣了片刻。
“是!”内侍们匆忙应道,转身去请太医。
班若小心翼翼地走到兀旭烈身边,震惊地看到其实他早已昏了过去,额头上的冷汗沿着脸侧滴滴滑落,而双眸却合得死死的,“不殿下!殿下!”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兀旭烈的肩膀,瞬间,那健硕的身子无力地向一侧倾倒,终于支撑不住地摊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北国,四太子府,浴宫
氤氲的水汽在这座四四方方的温泉浴池上空回荡。
暮曦将仍然酸疼不已的身子埋入汩汩流水中,温润的泉水可以稍稍缓解她的不适。
她张开纤长的指尖,将之举至眼前,借着柔和的光影仔细地凝视。
这半日来,因为她总是盯着东西看,眼睛开始有些酸胀。
但也让暮曦更为确定,自己的眼睛真的重见光明了。
困扰了樊落叔叔十几年的难题,怎么在一夕之间便解决了?暮曦百思不得其解。
曾经,她以为自己会带着这双半盲的双眸度过此生,但谁能想到峰回路转
闭着气,钻入了池子的最深处,在泉水的环绕下,她睁开了那双碧绿色的美眸。
倏然间,一双含怨的冷酷鹰眸竟在水中与她相望,暮曦震惊地蹙紧了黛眉,她猛地破水而出,大口地踹着粗气。
“咳咳咳咳”轻咳声在空旷的浴宫内回响,一滴滴冰晶坠下颊畔,不知是暮曦的泪,亦或是那凝结的水汽
穿着单薄的雪白裙纱,暮曦坐在妆台前,神情木然地任由灵源摆弄自己的发丝。
“姑娘,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差,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灵源为暮曦擦干了纤长的
黑发,颇为担忧地注视着她布满忧愁的美颜。1amjt。
暮曦只是茫然,只是困惑。
为何她与兀旭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们之间,似乎不再是爱与恨那么简单了。
“灵源,镜莎她多格他们”在潜意识中,暮曦还是不愿相信兀旭烈真的杀了他们。
“姑娘”灵源蓦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向暮曦叩首,“请您不要为难奴婢,奴婢刚刚调来,真的不知道。”
审视着她噤若寒蝉的神色,暮曦心中原有的疑虑也因她而打消了。
看来,兀旭烈是真的下了狠手,那些曾经服侍过她,保护过她的下人们全都因她而枉死了。
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
内心的自责与悲伤在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拉扯着她的心扉
十日后
玄武殿
“殿下这几日感觉如何?”塔木邪步履匆匆地走入内殿,关切地察看兀旭烈背上的伤势。
恰巧云大夫正好在为兀旭烈涂抹药膏。
“你来了,坐。”倏然回眸,看了塔木邪一眼,兀旭烈示意云大夫先行退下。
“是。”云大夫收拾好药箱,快步地离开了玄武殿。
“殿下,你接到大王的旨意了吗?”掀开衣摆,在兀旭烈身旁坐了下来,塔木邪面色沉重地问。
“接到了,我被夺了兵权,而且父王命我暂时离开襄都,其实是变相贬谪。”刚毅冷峻的面庞上神情平静无波,兀旭烈以淡漠的口吻说道。
“殿下有何打算?”塔木邪得到消息后,连夜从郊外的校场赶了回来,为的就是与兀旭烈商议对策。
“没有打算,遵命行事。”兀旭烈稍稍一动手臂,却又牵动了背后的伤口。
让他最头疼绝非父王的旨意,而是那个他多日避而不见的女子。
“殿下你疯了,如果遵照大王的旨意离开都城,等同于放弃了储君之争!”塔木邪焦躁不安地看着他。
“父王的指令,我不得不尊,难道要抗旨?”兀旭烈心中其实早已有了对策,他见塔木邪确实忧心如焚,这才稍稍暗示道,“我现在在风口浪尖若不急流勇退,大哥、二哥他们会死盯着我不放后退一步,暂时消失在他们的视线,才能更好地隔山观虎斗,不是吗?”
被他一语点破,塔木邪顿感豁然开朗,“但是殿下这一离开,许多朝臣们定会见风使陀,投靠了大太子或二太子”
“正好,就当做是一场试验,让我看看,究竟哪些才是真正的忠臣。”阴鹜的鹰眸中寒芒毕现,兀旭烈不屑地翘起唇角,云淡风轻地说。
“可兵权交出去”虽然忐忑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但塔木邪仍心存隐忧。
“以前我也交出过兵权,又如何呢?”兀旭烈颇为自信地挑起眉间,镇定地分析道,“现在你能理解纵然没有暮曦的存在,我也倾向留下骆睿的性命。”
“殿下是怕南国失去这个战场上的擎天一柱,对我北国构不成威胁,那么大太子、二太子便更有借口来夺取你的兵权。”塔木邪认同地频频颔首,对于兀旭烈之前那些疯狂的举动,似乎多了几分理解。
“哼你以为我真的被感情完全冲昏了头脑吗?”端起矮几上的烈酒,兀旭烈仰首一饮而尽,唇角挂上一抹浑浊笑意。
他承认,若是没有暮曦的存在,自己不会一次次地公然违抗父王的旨意,冒着失去权柄的危险。
“殿下,你的下巴处”塔木邪眼尖地看到了那抹半月形的殷红指痕,“这”
兀旭烈没有躲闪,指尖轻轻抚摸下巴,眼底漾起了一抹温柔,“她恨我,她一定在恨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