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曦是何等的聪慧,无需多问,便已能大体猜测出那位“利兰”的身份。
“父王口中所念之人可是父王心爱的女子?”见兀鲁卓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她匆忙握紧了他的手腕,指尖轻按,为之号脉。
“她她是大漠上最娇艳的雪莲花”提及利兰,兀鲁卓那双灰蒙的眸子竟又重新焕发了光彩,“可惜可惜她嫁人了,嫁给了别人还偏偏嫁给了我最忠实的部下”
舒展的眉宇轻敛,暮曦松开了他的手腕,将之重新放回丝被中。
冷艳的美颜上被凝重的神色所笼罩,眼前的老者,五脏六腑都已衰竭,纵然再高明的医术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加之,兀鲁卓根本没有求生意愿,真的是大限将至了。
“父王很爱她?”聆听着他的喃喃自语,暮曦惊觉他口中所述的是另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哼爱她?我不够爱她若是爱她,便应该保护好她留给我的唯一血脉而不是让他流氓边疆”那双浑浊的眼眸中写满了悔恨,兀鲁卓定定地看向暮曦,意识终于复归清明。
那言辞中浓烈的怨恨让暮曦不禁心头一颤,她似乎有些恍然,大胆地揣测:“父王口中的利兰是二太子的母妃?”
“四太子妃,你还算聪明。”兀鲁卓露出虚弱的笑意,语意淡漠地给予她评价。
惊闻如此内情,暮曦不禁感慨万千。
原来兀鲁卓对二太子兀拓异乎寻常的偏爱与器重,竟是源自于对利兰的爱。
澄澈如波的美眸中漾起了缕缕动容,暮曦莞尔一笑,柔语:“没想到父王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你错了。我绝非痴情之人。”兀鲁卓摇了摇头,脸上镌刻着挥之不去的痛苦。
他好似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所以也便无所禁忌,畅所欲言了,“当年,是我杀死了利兰。”
惊愕地皱起了黛眉,暮曦不敢置信地愣住了,“您杀死了她?为何?”
到底是怎样的情爱纠缠,使得挚爱变成了杀戮?
“因为因为她始终不能原谅我当初的错误因为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而不是我她口中的窃贼”尘封许久的记忆一下子猛地冲破了禁锢,宛如汩汩波涛在心底再次掀起波澜,兀鲁卓的眼眶竟微微泛红。
点点哀伤在暮曦的眼眸深处游动,她情不自禁地揪紧了手中的丝帕,“父王因得不到所以最终杀了她?”
“不,因为我不能死。若是再留利兰在身边,我定会死在她的手中,所以我命人在她的酒中下了毒。”热烫的泪夺眶而出,兀鲁卓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向暮曦吐露出这个埋藏心中许久的秘密。
暮曦惊愕地瞪大了碧绿色的眸子,悲戚的情绪缭绕在心头,她感慨不已地叹道:“大王爱她却更爱自己。是您的私欲害了她。”
兀鲁卓的爱,不全然是爱,更多是独属于帝王与强者的占有欲。
所以,他挥动了权力的手杖,杀死了利兰的丈夫,甚至亲手造成了她此后的悲剧。
言及至此,暮曦似乎更能理解,兀鲁卓对二太子的关爱与维护,应该是出自歉疚吧。1blqy。
“哈哈哈哈”夜晚的风吹干了滑落至脸侧的泪,凄厉的笑声自兀鲁卓的胸臆间迸出,“你这丫头,果真不同。”
“但是父王您错了自己的错误,不应当以国家的前途为赌注,来弥补储君之位不是您减轻自己愧疚之情的工具”唇角微微翘起,勾出了一抹凄然的笑意,暮曦语意犀利地说,“您真的做错了。”
“大胆的丫头!”听到她这般直接地指责自己,兀鲁卓气恼地攥紧了拳头,用力地捶打着床榻。
“父王不要动怒,我心直口快,还望父王见谅。”暮曦并不想激怒他,甚至在努力思索保住他性命的方法。
“哼不愧是烈儿的妃子骨子的傲气与他颇为相似。”兀鲁卓的情绪渐渐平复,他定神地望着暮曦,缓缓地朝着她伸出了手。
看着他堪堪停在半空的手掌,暮曦匆忙地将之握住,“父王”
“你可知烈儿恨我所以,看着我就这样凄惨地死去,你会替他高兴吧。”兀鲁卓垂下了眼,掩住了太过浓烈的无助,高傲地抗拒暮曦窥见自己的脆弱。
“不我不会要您死。”暮曦悄然接下了系在穗带上的日星盒,从中抽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符咒果断地贴在了兀鲁卓的手背上。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暮曦已伸出了手,牢牢地按住了那张符咒,口中开始默念咒语曦问位匆尖。
不一会儿,一股明亮的光团自两人手背与手心相交之处绽放而出,光晕照亮了大殿的每个角落。
当光晕渐渐散去,暮曦却疲惫地倒向了床榻边,急切地喘息不止。
“你做了什么?”兀鲁卓震惊地回味着方才那神奇的一幕,目光深沉地望向暮曦。
素手捂住了心口,暮曦缓缓地撑起身子,有些虚弱地应答:“为父王续命。”
方才她驱动了续命符,这种符咒是极为耗损灵力的,但为了保住兀鲁卓的性命,继而稳住朝廷的局势,暮曦还是义无返顾地做了。
“为什么?”果然,随着那团光晕的消散,兀鲁卓感到自己枯萎的身体似乎又有了一丝活力,连呼出的气息都更为平稳了。
“既然父王选择了守护二太子那么烈就由我来守护。”淡淡的笑在唇角绽放,暮曦费力地扶住了床边,以坚定的口吻说道。
“呵呵”兀鲁卓蓦地笑了,那笑中却多了几分感伤,“难怪烈儿百般地维护你我今日终于明白了,因为你值得。”
“父王,感情重在两情相悦,两情最重要。我与烈是真心相爱的。”倏然间,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一阵阵的心慌感袭来,惹得暮曦汗流不止。
丝帕抹去了沿着脸侧滑落脖颈的汗滴,她倚靠着床边,语带深意地暗示:“您也看到了,我懂巫术但凡危及到烈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哼你威胁我?”兀鲁卓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眯起了幽深的眸子,凌厉的目光扫过她的身上。
“算是吧。”暮曦扯出一抹虚弱的笑,素手圈住了自己的小腹,她转过身,向殿外走去。
“你为何要为我续命?”醇厚的嗓音自身后飘来,直直地窜入暮曦的耳畔。
“很简单,因为因为你活着对烈更有利。”汗水一滴滴地汇聚之下颌处,暮曦迈着虚软的步履,走出了寝殿。
当冷风突然袭来的一霎那,映入眼中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暮曦踉跄着跪倒在地。
在倒地前的一刹那,她还不忘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小腹。
“太子妃太子妃”见此景,镜莎带着几名侍女飞快地跑了过来,扶住了暮曦已被汗水濡湿的脊背
北国,南疆,平沙郡,郡府府邸
“报报”洪亮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哨骑背负着前方的奏报,飞速而至,单膝跪立在府邸内。
兀旭烈与塔木邪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默契地微微颔首。
“呈上来。”掀开长长的衣摆,兀旭烈在长案之后落座,朗声下令。
参军校尉即刻接过竹简,将之恭敬地捧到兀旭烈面前,“殿下,请。”
把竹简放于长案上,大掌微微用力,将之铺展开,锐利的眼波在其上快速地逡巡,须臾之后,那紧绷的唇角微微翘起。
塔木邪仔细观察着兀旭烈的神色,低声地问:“殿下,可是好消息?”
“哼不好不坏吧。”兀旭烈抓起了竹简,蓦地朝着塔木邪的方向扔去,“你看看。”
塔木邪张开了手心,准确地握住了竹简,与身边其他的将军一同看来自前方的奏报。
指尖轻敲着书案,兀旭烈偏过头,唇畔漾起一抹了然的笑纹。
目光投向远方,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冷沉的嗓音逸出:“南国出兵了现在粟特的凝昊被他们合攻,在陇西一线退守,尔等怎么看?”
“殿下,可否要出兵支援粟特的骑兵?”塔木邪抬起头,兴致冲冲地谏言,他亦坚信时机已到,现在出兵才是首选。
“属下复议!”参军校尉武勋亦站了出来,颇为认同塔木邪的建议。
兀旭烈思虑片刻,深邃的鹰眸中绽出了一缕寒芒,他厉声低语:“众将听令!清点兵马,一个时辰后,骠骑将军塔木邪率领三千骑兵前往陇西,驰援粟特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