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视凝望,久久无言,任由那被微风扶起的淡淡紫纱模糊了彼此的面容。
幽深如潭的鹰眸中涌动着浓稠的哀伤与怜惜,兀旭烈心痛地蹙紧了飞扬斜挑的剑眉。
不过数月一别,原本光鲜亮丽的她,却变得那般心力交瘁,那般憔悴虚弱。
他在自责,在悔恨,若是没有这场战争,若是他能日夜陪伴在暮曦身边,是否这个悲剧便不会发生?是否他们的孩子可以平安降生?
暮曦只是静默地坐在床榻上,屏息凝神地望着那让她日思夜想的男子,泪滴在澄澈的眼眸中翻滚,她却迟迟地不肯让它落下。
看着他悲伤欲绝的模样,暮曦岂忍再落泪,勾起兀旭烈更多的伤心?
坚强地微微翘起唇角,艰难地扯出了一抹笑,还未等她向兀旭烈伸出手,那抹伟岸的身影已健步如飞地奔到了床榻前,长臂扬起,揽住了她纤柔的脊背,将她牢牢地搂在了怀中。
温热的泪悄然流出,兀旭烈收拢了自己了臂弯,不知该用什么方法去安抚暮曦受伤的心。
窝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那种熟悉的安全感让暮曦留恋,她用力地圈住了他的腰身,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淌出。
“对不起我来晚了”低下头,轻靠在她的发丝间,低哑的嗓音自唇间逸出。
“孩子我们的孩子离开了。”纤细的素指揪紧了他的衣衫,暮曦痛苦地咬紧了粉唇,仍是不敢放声大哭。
觉察到了她在苦苦压抑自己的悲伤,兀旭烈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体贴地覆在她耳畔,低声地说:“想哭就哭吧有我在”
多日来的苦痛似乎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全然理解和倾诉的对象,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濡湿了兀旭烈的衣衫。1ba0h。
视微浓相紫。“啊”伪装的坚强在听到他温柔话语的刹那,顿时倾塌,凄厉的哭泣声自喉间迸出,在孤寂的殿阁内久久回荡
温厚的大掌沿着她的背间来回抚摸,所触到的是更为瘦削的骨骼,是盈盈不堪的娇弱。
悲伤的神色笼罩在那张冷峻不羁的脸庞上,兀旭烈心疼地在暮曦的发间坠下无数个轻柔的吻。
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他能做的只是与她携手熬过这一劫,与她一同沉浸在苦痛中,最终一起走出来。
环绕住她纤细腰肢的长臂竟有些颤抖,因为兀旭烈曾真切地感受过那个孩子的存在。
有好多次,当兀旭烈将大掌抚在暮曦浑圆的小腹上时,那孩子好似有了感知,调皮地蹬踹着小腿小手。
那是属于他们父子间最奇妙,也是最初的接触。
然而,脑海中越是塞满了过往甜蜜的回忆,现如今越是惹得人心中愁苦。
只不过,静下心来细细思忖,悲伤过后,兀旭烈的心底其实有着更多的庆幸与感激。
上苍残忍地夺走了他们的孩子,但毕竟暮曦从凶险中活了下来,这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听乌提讲,暮曦小产的当日,她血崩不止,还高热不退,宫中的几位太医都已经让他最好了最坏的准备
想到他差一点就永远地失去了暮曦,兀旭烈情不自禁地收拢了双臂,将怀中的娇柔抱得更紧,让她密不可分地贴在自己的怀中。
枕着他健硕的肩膀,暮曦再也无需压抑,将所有的痛苦与不舍尽数宣泄出来,嘶哑的嗓音自唇间散开:“我好舍不得他我看到了孩子的模样白白胖胖的,他是我们的孩子他还冲着我笑呢”
听着她凌乱而悲戚的呢喃,汩汩温热竟好似止不住了一般不断打湿那张刚毅的面庞。
二十多年来,这还是兀旭烈第一次这么失态地哭泣。
难怪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浸润在胸前的每滴泪都落在了他的心上,兀旭烈从未像此刻那么怨恨自己。
他号称北国苍鹰,手握数十万大军,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
然而,他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却无力挽救。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深爱的妻,陷入桑子的伤痛中。
这一刻的兀旭烈,不再是战场上的傲然将领,只是一个无能的普通男子
暗沉的夜色爬上天际,乌云遮住了夕阳的余晖。
已然不知自己伏在兀旭烈的怀中哭了多久,暮曦只觉得自己再无气力了。
温柔的大掌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苍白的面容,粗粝的指尖不厌其烦地为她拭去斑驳的泪痕。
“对不起”碧绿色的美眸静静地瞅着眼前这个眉宇间尽是疲惫的男子,暮曦心疼地握住了他了大掌。
倏然间发现,他的手上似乎沾上了些许粘稠,暮曦匆忙地翻过他的大掌,赫然地看到了那一条条被缰绳勒开的殷红伤口。
“这”辛酸的感觉顿时涌上胸口,暮曦哽咽难言地咬紧了粉唇。
“哦没什么的,赶路嘛,缰绳拉得太用力了,不算是伤。”兀旭烈不希望暮曦担忧,轻描淡写地应答,顺势要将手掌从暮曦的手中抽出。
“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心情,只是一径地哭”不用他说,暮曦也知道他一路狂奔而来,定是辛苦极了。
“说什么傻话,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痛苦那个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你的无助,我都懂。”轻柔地拂开了散落在暮曦颊畔的凌乱碎发,兀旭烈倾身向前,温厚的唇瓣在暮曦的额间印下了深情的一吻,“是我来晚了”
“是我的错,没有保住孩子他还没来这世上走一遭,还未曾亲眼看到,他有一个多么英武,多么爱他的父亲”轻轻地靠在兀旭烈的胸前,暮曦紧紧地圈住了他的脖颈,语意哀婉地低喃。
暮曦不愿将自己施用符咒求雨的细情告诉兀旭烈,也许此生都不会让他知晓。
若是兀旭烈了解到正是暮曦的抉择使得他们的孩子离开了,心中定会自责。
见暮曦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些,兀旭烈也才好将萦绕在心中的困惑徐徐道来,“我听乌提讲之前你的情况都很好怎么会突然小产的?这不是太诡异了吗?”
果然,他起疑了,暮曦强装镇定地摇了摇头,搪塞道:“我不知道当日的情形,我记不得了,也不愿回想。”
“我这次回来,便不能将此事一带而过,你是在王宫中小产的,我要彻查,若是被我发现是谁暗害了你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兀旭烈的神色乍然变冷,他以森冷的口吻宣誓。
娇柔的身子猛地一震,未免因此事牵连无辜,暮曦连忙否认:“没有人暗害我!”
不假思索的否认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兀旭烈凝睇着有些心虚的暮曦,只得无奈地逸出一缕轻叹。
其实,从乌提简短的描述中,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焚着香神龛、带血的铜碗、还未烧尽的粉末
看到暮曦有意隐瞒的焦急模样,兀旭烈只会更加心疼,然而,现在他必须要迫使她说出真相。
“那场雨来得太及时,也太诡异了。”不再虚与委蛇,兀旭烈直截了当地提醒道。
霎时间,暮曦的脸色微微一凛,她故作不知,“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兀旭烈蓦地起身,拿起了藏在角落中的铜碗,捧到了暮曦眼前,“看看,这里是什么?是不是烧过的符咒?”
面对真实的证据,暮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来自圆其说了。
“在落凤坡,我调入了二哥精心布置的陷阱大军被围困,两面遭遇夹击且被巨石堵住了去路漫天的火光燃起,我们所有人都认为会葬身火海我负了伤,第一次在战场上感觉筋疲力竭,甚至向塔木邪做了临终嘱托”回忆起那日的惨烈场景,兀旭烈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触。
命运的翻转真的瞬息万变,上一刻可能在死亡边缘挣扎,下一刻可能就劫后余生。
曾经,兀旭烈以为是上苍的眷顾,使得他安然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的危机,现如今看来,不是上苍在助他,是眼前这个娇柔的女子,冒着生命的危险,将他从鬼门关来了回来。
“现在,你还要瞒我吗?”重新坐回了床榻上,兀旭烈紧紧地攥住了暮曦的素指,恳切地央求,“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静默了片刻,暮曦长舒了一口气,明白无法再隐瞒,遂缓缓道来:“是我是我用了求雨咒所以才会伤了咱们的孩子。”
“求雨咒?所以才会有那场及时雨但你如何得知我在前线遇险?”一切果真如他的猜测,兀旭烈震惊不已地眯起了锐利的眸子,不解地追问。
“因为我用巫术,占卜到你会在落凤坡葬身火海所以”暮曦痛苦地垂下头,以手掩面,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