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襄都,王宫
瑟瑟冷风裹挟着散落一地的枯黄树叶从远处袭来,漫卷着属于秋的凉意与萧索。
纤柔而单薄的身影跪立在镜湖湖畔,暮曦悄悄地带着一个小小的竹篮,来到这个还算偏僻的角落。
“太子妃,天那么冷,你怎么跪在地上?”镜莎快步地走了过来,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她略略抬起头,忧伤的视线落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柔婉的嗓音轻轻响起:“一个月了孩子走了整整一个月。”
有了兀旭烈的陪伴,这段最为艰难的日子,似乎没有那么煎熬,那么痛苦了。
然而心底的伤痛与不舍,还是需要时间来冲淡的。
纵然为了安抚兀旭烈,暮曦的脸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笑容,但她的心依旧隐隐地疼着。
现在想来,属于现代的一切,已距离她太过遥远了。
日星茶馆,樊落叔叔,系在脖颈间的日星盒,都不过是尘封记忆的一部分了。
身怀灵力,擅使巫术,暮曦或许偶然能预见其他人的前路,却猜不透自己未来的命运。
曾经的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莫名穿越至这个陌生的时代,与兀旭烈这样特别的男子相识。
其后经历的起起伏伏,一波三折,全部让暮曦始料未及。
而且,她盲了十几年的双眼,竟然终可以在白日重建光明。
玄乎其玄的际遇,让暮曦猜不透各中隐情,却也莫名地感到事有蹊跷。
在迷惑困顿中,两年的光阴悄然而逝,那种想要归家的希望在日复一日地消磨。
最终,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在这片陌生的国土上有了深深的牵绊,暮曦竟舍不得,也不想再离开。
现在的她似乎已在心底接受了自己北国太子妃的身份。
只是曾经那种折磨她许久的不安之感因为孩子的失去而再次触发。
柔软的素手环绕在小腹上,澄澈如波的美眸中漾起了浓稠的哀伤。
镜莎注意到了暮曦眉宇间缭绕的悲愁,赶忙放下了手中的香烛,低声地劝道:“太子妃,奴婢理解你的心情还在思念逝去的小世子可这王宫中有规矩,不可以私下行祭奠之礼。”
“这些我知道,所以才挑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在傍晚这个时候。”暮曦轻叹一声,她不是故意罔顾王宫中的规矩,只是寥寥地寄托思念,是她唯一能做的。
“今日奴婢听乌提管家说,在过不久,殿下就要安排安排太子妃回太子府了,到时候会给小世子行丧礼,所以”镜莎还想再说,却被暮曦扬起的素手,止住了。
“不会有什么丧礼。”仰起头,望着火红的朝霞余晖,暮曦坚定地说。
“为什么?这份死后的哀荣,是四太子殿下给小世子的,太子妃为何要拒绝?”惊诧地摇了摇头,镜莎不解地问。
淡漠的笑拂过唇畔,暮曦懂兀旭烈的心思,也明白现如今明为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朝局,这样大肆祭奠逝去的孩子实在不妥。
更何况,虽然兀旭烈百般隐瞒,但暮曦早已察觉,前方战事他不似他所言的那般顺利,局势也并不明朗。
国着薄篮身。“烛火”暮曦摊开素手,接过了镜莎递上来的白烛,指尖轻碰过芯捻的瞬间,微弱的火光便被簇燃。
镜莎有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不过片刻间,没有火折子,但数十支白烛却被暮曦徒手点燃了。
眼前的女子,确实有着不同常人之处,“太子妃,你”
“放心,我不是妖怪,也不会害人。”瞧出了她半惊恐半困惑的神情,暮曦打趣道。
“太子妃说笑了。”镜莎突然笑了,自是不怀疑暮曦会伤害自己。
将亲手折好的白莲花徐徐地放入水中,暮曦在心中倾诉着对那个孩子的祝福与想念
院门被悄然推开,伟岸的身影倚靠在院落口,兀旭烈神色沉静地遥望那抹纤柔娇弱的倩影,心痛地抿紧了冷唇。
“太子妃私下行祭奠之举,似乎于理不合,若是殿下不方便出面,由老奴前去提醒,您看可好?”乌提站在兀旭烈的身后,谨慎地开口。
大掌蓦地扬起,兀旭烈果断地应道:“不了,让她做吧。这些日子,为了顾及我的心情,她将悲伤压抑地太苦了”
“殿下”乌提不由得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长叹,兀旭烈对暮曦近乎纵容的呵护让人感动。
“走吧。”幽深的鹰眸中注满了爱怜与哀伤,兀旭烈驻足良久,最终才转身离开,孤傲的身影融入了无边的夜色深处
暗夜笼罩下的王宫,显得越发寂静而肃穆,唯有矗立在地上的宫灯,能够稍稍驱散着幕天席地的黑暗。
主仆二人走在幽长的宫巷中,兀旭烈倏然停下了脚步。
“乌提,你曾想过我有一日会荣登大位吗?”低沉的嗓音逸出齿间,他突然地问。
面对着突如其来而又显得有些尖锐的问题,乌提踌躇了片刻,据实应答:“想过。”
“哼看来我的野心藏得还是不够深,最起码比不上二哥。”自嘲的笑飘过唇畔,兀旭烈慨然低语。
“殿下此言差矣。在老奴看来,殿下是不屑于去藏的。”乌提大胆地提出异议。
“哦?此话怎讲?”浓浓的兴味闪过眸底,兀旭烈回眸,言辞中满含期待。1beuf。
“殿下不是二太子那样的人,从殿下十几岁决心投身疆场的那一刻起,便决定了你们是全然不同的。”乌提跟随兀旭烈约莫二十余载了,对自己的这位主子还算是了解。
兀旭烈在周围找了个石凳,径自地坐了下来,他向乌提示意:“你也坐。”
“殿下,这老奴可不敢。”乌提果断地摇了摇头,尊卑有别,他不能僭越。
“不敢?哼刚才说话时,可没见你这么畏首畏尾的。”兀旭烈勾唇一笑,指了指旁边低一些的石凳,威严地命令:“坐!”
“谢殿下!”乌提不敢抗命,终是落了座,“二太子心机深,他不肯离开襄都,生怕错过了争储的每一个好时机。而殿下呢,心胸广阔,从来不想着靠所谓权术戏法赢得大位殿下想要为国建功立业,也想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殿下也许期待着,当自己在边疆立下的赫赫战功的那一刻,大王会慧眼识真,将大位传给真正有雄心,可以壮大北国的人”
“乌提,你说的没错。”兀旭烈静静地听他说完了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朗声给与肯定,“自小我便知道,父王偏爱二哥,也曾想过仿效他的处事方式,以赢得父王的喜爱可最终,我拗不过自己的性子。兀旭烈便是兀旭烈,再怎样,也成不了兀拓。”
“殿下确实成不了二太子,若二太子位于殿下的处境中,老奴揣测着,他绝不会留下大王的性命。”乌提知道自己的话犯了大忌,但他却不想隐瞒兀旭烈。
“哈哈乌提,你是老糊涂了吗?项上人头还要不要?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兀旭烈颇为无奈地翘起唇角,冷语恫吓。
“老奴活了一把年纪,世间之事早已看开了,生死,也便显得不那么重了。”乌提神色坦然地迎上了兀旭烈犀利的注视。
“我看你是认准了,我不会责罚你。”兀旭烈伸出手,轻拍了拍乌提的肩膀,一丝愁绪在那张冷峻不羁的脸庞上若隐若现,“父王,我不会杀他待到形势大定,我会尊他为太上王。”
“近日来,殿下似乎很是烦愁,可否向老奴诉说一二啊?”乌提关切地问道。
“朝中局势晦暗不明,与南国近日来在边疆连连发难不无关系。这帮见风使舵的大臣们,心中想的不是我北国的兴衰,而是他们自己的禄位,他们自己的荣华所以,一旦前方有了风吹草动,他们便会即刻调转方向”森冷的寒芒自那双幽深的鹰眸中流散而出,兀旭烈恨这些朝臣,却不能动他们,只因时机未到,他必须要忍。
“南**队若论以往,他们输给我北国大军多次,怎会一夕之间原本的鸡肋反倒成为心腹大患?”乌提着实不解。
“你以为北国还是以往的北国吗?我与二哥的这场战争,消耗了多少钱粮?折损了多少兵士?元气大伤啊元气大伤”大掌狠狠地拍打双膝,兀旭烈为难地皱起了飞扬的剑眉,心痛地低呼,“加之,南国已换了天下他们似乎铁了心要与对抗我北国。亡命之徒,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已经没了退路。”
“殿下,老奴可否大胆一问?”乌提思量再三,谨慎地请求。
“你问。”兀旭烈仰起头,没想到自己竟会与乌提深谈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