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许久没再体验过愤怒,她直直看着知意,目光如烈焰。
在这样看仇人的目光中,知意坚持没多久便开始发抖。
她仍然倔强,咬牙避开容妃目光,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想忍住,最终还是滚落下来。
容妃多年的习惯使然,不会对一个外人如泼妇似的发火。
她缓慢地、一字一字问她,“你要如何才肯离开我儿子?或者你有什么难处?只要肯离开他,我们可以商量。”
她已经够为对方着想了,不管是家庭的难处,还是她自己的,以容妃的手段、人脉都能轻松为其解决。
这是个天大的机会,能使知意改头换面,甚至可以一跃而上,过另一种生活,只要离开三皇子。
容妃像嫌弃一坨掉在地上的粘稠垃圾般嫌弃这里所有的人和事。
这些人,只要沾上就没好事。
如她当年,平白走在路上,遇到穷恶极恶的歹徒。
他们都是穷急生疯。穷!就是种罪。
她压抑的嫌弃被知意捕捉到。
姑娘压住自己的眼睛低声叫道,“为什么你就是不信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
“他这个人就是用富贵堆出来的!”
“没有权势,没有上等的教养,没有大堆佣人服侍,就没有如此的三皇子,他是皇族,你也敢想!”
“你看上他,看上的就是他背后这些隐藏的东西。”
“不然凭你?一辈子要么嫁到大户人家做小妾,要么嫁给你们街上同你一样的货色做妻,操持家事生计,要不多久生一堆崽子,变成和你母亲一样的女人,早早凋谢。”
“你说心中对我儿子一点想法没有,是看低了我!你以为能骗得了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中年女人。你想什么我一眼就看得穿。”
“给你脸,别不要脸。现在想提条件还可以提,等我没了耐心,再提条件就来不及了。”
这些话句句剜心,如利箭一样刺穿知意本就微薄的自尊。
她白着脸恓惶地望着眼前美丽的女人。
想不通为何这女人能保持着优雅的同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甚至连表情都不变?
“给你几天考虑,我不会再来,会派人来问,以后再想见我怕是不能。”
容妃拍拍厢板,马夫挑了帘子,请知意下车。
知意下来,看着巨大华美的车子驶离这条灰暗泥泞的小街。
它与这街道如此格格不入,车棚用的材料比这条街上的人身上穿的衣料都要好。
她像刚醒来似的,刚意识到她和李瑞之间隔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那是天与地的差别和路程。
他们看似在同一个地方待着,实际她是够不到他的。
也不该生出错觉以为他们是同类。
她站在墙根哭起来——为这晚到的醒悟。
起初她只是好奇,想看一眼他们的生活。
只想看一眼,是不是在这么忙碌的世界里真的有一撮人,什么也不必做,就能过着她想都不敢想,甚至想象不出来的好日子。
她以为自己能把握自己的心,却没做到。
她爱李瑞,比想的还要爱得深。
更可悲的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她和他已经越界。
他引诱了她,爱意剥落了她最后保护自己的铠甲。
……
他带她去的地方是她想不到的美妙之处。
那是一处隐秘的豪华大宅,里面自成一个世界,亭台楼阁,池塘水榭,一切都是她没见过的。
“这里真美。”她悠然感慨,“像神仙住的地方。”
李瑞笑了,“我想着你就会喜欢这里,才选了此处。”
“这里是请了大师建造的。”他为她介绍,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火光,那样美妙动人。
两人漫步园中,四下无人,但并不暗,月亮皎洁,池水微澜,一直有轻柔的曲调飘来,映着不知哪传来的滴答水声,格外静谧。
“这到底是哪位贵人的家?”
李瑞又笑了,伸过手,知意犹豫了,到现在,他都没直接拉过她的手。
为这次出来,他又为她添置一套衣服首饰。
上次的衣服,她当了二十两银子,首饰留下了。
他知道后没怪她,只说,“那衣服的确不大好护理。我倒忘了你家没有下人,你也不得空弄它。”
他没有任何旁的意思,却叫她红了脸。
“无碍,我再为你置一身。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这地方配得上你穿身漂亮裙子。”
他带她去了京中最大的衣料首饰铺。
那店名很好听,“云裳阁”。
最面富丽堂皇,他一下车便有店中伙计跪下迎接,接了他,又来接她。
她有些局促,身上的衣服沾了污渍,没及时更换。
可伙计像没看到似的,迎接千金小姐似的跪下接她。
如对李瑞一样恭敬,带着一抹微微笑意,伙计身后站着迎客的丫头。
知意刚看到那丫头以为是东家,一个丫头穿着那么华丽。
李瑞待那丫头的态度,委婉提醒了知意,这不过是下人。
他远远扔过去一枚银角子,丫头笑着接了。
走入店中,一个云鬓高耸的美貌女子站在堂中,笑看李瑞。
李瑞上前行礼请安,“六伯母,您越发漂亮精神,倒像是我的姐姐。”
“胡说!瞧我告诉你母亲治你。”
她目光落在知意身上,仿佛没看到那身污脏的衣服,伸过手拉起知意的手,“好齐整的姑娘,这就是你那个朋友?”
李瑞点头,她夸道,“好孩子。好模样。”
来了两个秀气的丫头,六伯母道,“带小姐到后面贵宾房里,好生招待,量好尺寸,先拿套成衣。”
“姑娘别嫌弃,先穿着,等瑞儿挑了衣料,过几日才做得出。”
她进到客房,一个丫头为她泡茶,罗汉床的小几上摆着八只白瓷碟,四味精巧点心,四味干果蜜饯。
都是她见也没见过的吃食。
所用器皿一看便是上好白瓷。
每件事都在无形中打击着她的骄傲。
丫头为她取来的衣裳,她叫不出料子名称,上衣不说,裙子是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轻薄料子。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她轻轻摸了下裙子,手上的毛刺勾到了衣料。
丫头看到也不吱声,端来铜水盆,加了些粉色汁液,打湿毛巾,为她包了会儿手,又让她将手泡入盆中。
等了一会儿,为她擦干了手,又拿了个青色瓷瓶,开了盖子,一股清香飘出,里头是雪白的脂油。
“这是茉莉油膏,专为小姐润手。”
丫头用小银勺挖了一些,放在手上化开,为她润手,连指甲旁边都润到。
知意享受着这贴心的服侍,本该高兴,心里却生出些许酸楚。
那丫头简直是个人精,仿佛看穿她的心思,缓缓道,“小姐好命,富贵日子在后头。”
“你哪里看到我有好命?”她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