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要上前,忽见一道玄色身影自宫墙转角处大步而来。
那人腰间悬着黑铁令牌,每一步都踏得极重。
“站住。”
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何映雪抬头,正对上一双鹰隼般的眼睛。
燕无咎单手按在腰间的雁翎刀上,玄铁护腕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贵妃娘娘,冷宫禁地,闲人免进。”
何映雪从没有亲眼看过这种阵仗,吓得肩膀一抖,怀中的锦盒倾斜,以至于最上面的锦盒掉落,一柄玉如意“当啷”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燕统领,本宫......”
“冷宫重地,闲人免入。”燕无咎直接打断,靴尖抵住滚落的玉如意,“娘娘请回。”
寒酥吓得跪地捡拾,却被燕无咎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何映雪深吸一口气。
这男人果然如原着描写般油盐不进。
但她今日一定要进去,否则还怎么雪中送炭?
她突然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他胸口昂起头。
“要么你现在让本宫进去,要么本宫就在这儿喊非礼,想来燕统领不想落下这种罪名而死。”
“你!”
燕无咎耳根突然涨红。
禁军们像眼瞎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此时,残梧殿的破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悦笙倚在门边,手里还拿着一枚简单的银簪,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她唇角噙着笑:“哟,这么热闹?”
轻飘飘一句话,不由得让两人纷纷望去。
只见被废的端宁皇后随意挽着发髻,粗布衣裙上还沾着泥点,偏生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何映雪慌忙后退两步,与燕无咎拉开距离,语速飞快:“端宁姐姐别误会,本宫方才只是为了进去,不得已而为之。”
她竖起三根手指,“本宫与燕统领绝无半点私情!”
宋悦笙倚着门框,银簪在指尖转了个圈:“宫中早已没有端宁皇后。贵妃还是唤我本名为好。”
“宋姐姐别这么说。”何映雪凑近一步,却在燕无咎突然横来的刀鞘前止步,“陛下一定会恢复姐姐的后位。”
宋悦笙眸光微闪。
竟然这么自信?
“贵妃。”
燕无咎冷声打断,拇指抵在刀锷上,“皇命难违,请回。”
何映雪正要反驳,却听见宋悦笙忽然轻笑。
“燕统领是不是误会了?”她指尖轻点残梧殿斑驳的门槛,“贵妃没进来,我也没出去,何来违抗皇命一说?”
何映雪暗自赞叹。
不愧是能一直独宠的皇后!
找逻辑漏洞一流。
也就这样的女人,能比肩闻彧那种八百个心眼子的人。
“正是如此。”
何映雪连忙接话,示意寒酥寒枝往门口放下东西,“本宫就在这儿与宋姐姐说说话。燕统领若不放心,大可在此守着。”
见燕无咎又要开口,她抢先道:“陛下只说不准外人进入,可没说不能送东西吧?”
她抱起一个锦盒,露出里面厚实的狐裘。
“天寒地冻的,本宫忧心姐姐染了风寒,不行么?”她凤眼一瞪,“难道在燕统领眼里,后宫妃嫔非得斗个你死我活才正常?”
燕无咎被噎得哑口无言,冷峻的面容罕见地闪过一丝窘迫。
“......最多一炷香。”
“哼!”
何映雪得意地扬起下巴,转身却对上宋悦笙探究的目光。
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心头一跳:“宋、宋姐姐为何这般看我?”
“我只是没想到......”宋悦笙慢条斯理地拾起一个锦盒,“暄贵妃与煌京所传有些不同,竟是这般伶牙俐齿的模样。”
何映雪干笑两声。
“传闻岂能尽信?”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本宫突然想起还有宫务要处理,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待她走远,宋悦笙将它们一件件拖进门槛。
六条厚实的蚕丝被褥被摊在院中石桌上,在阳光下蓬松如云。
八个锦盒接连打开——
枕书倒抽一口冷气。
盒中整张雪狐裘皮莹白如新。
人参粗如婴臂,燕窝盏盏晶莹剔透。
“暄贵妃这是......”枕书声音发颤,“来炫耀的?”
执棋已拔出匕首,寒光在药材上一一划过。
“娘娘,还是丢了吧。何家与太后同气连枝,暄贵妃此时来,又怎会安好心?”
宋悦笙却拿起一支金镶玉步摇,对着阳光细看。
“燕无咎亲眼看着的。”她突然轻笑,指尖抚过狐裘柔软的绒毛,“管她什么目的......有这些棉被,我们至少不会冻死在残梧殿。”
“娘娘?”
宋悦笙抬手打断两人的絮叨。
她拿走一条棉被:“剩下的你们三个分了。”
“记住了,在冻死饿死面前——”宋悦笙的指尖捻起一撮狐裘绒毛,任其随风飘散,“什么骨气、算计,都是笑话。”
执棋抱着被褥的手紧了紧。
“禁军在外巡视,何映雪敢来,就说明她不会做手脚。你们放心收。”宋悦笙将棉被甩上肩头,大步走向内殿,“何家养出来的女儿没那么蠢。”
暮色沉沉,澄鉴堂内烛火摇曳。
闻彧执笔批阅奏折,朱砂在宣纸上洇开如血。
忽然烛影一晃,戴着乌鸦面具的男子自暗室无声步出,玄铁面具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查到了?”
闻彧未曾抬眼。
“回主上,”寒鸦单膝跪地,“属下与寒鸣彻查宫中宫女名册,并无‘阿蘅’此人。”
狼毫笔尖悬在奏折上方,一滴朱墨坠在“赋税”二字上。
闻彧缓缓搁笔,抬眸时眼底暗潮翻涌:“可有遗漏?”
“太后宫中嬷嬷、浣衣局粗使婢女、被丢到残梧殿自生自灭的宫女妃嫔,皆在册。”
“退下。”
闻彧指节抵住眉心,余光扫过案角。
奏折下露出一角宣纸,未掩住的“蘅”字墨迹犹新。
他看向没走的寒鸦:“还有事?”
“暄贵妃一刻钟前去了冷宫。携六床锦被、八盒珍品,空手而返。”
闻彧蹙眉:“好端端的,她找端宁做什么?燕无咎就这么放她进去了?”
“贵妃未入内。”寒鸦面具上的鸦羽纹路在烛光中森然,“只在门前与废后叙话。大约一刻钟后便离去。”
“阿雪这心软的性子……”
朱笔在指间转了个圈,闻彧垂眸掩去眼底暗芒。
“罢了,退下。”
**
半个时辰后后。
灼英宫外传来太监尖细地通报:“陛下驾到——”
何映雪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案几上,溅湿了袖口。
……闻彧!
他怎么来了?
原着不是说“何映雪”只是个迷惑太后的幌子?
忽然。
一道玄色身影踏着月色而来。
好一张龙章凤姿的脸!
何映雪一时看呆了。
烛火为帝王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玄色龙纹常服衬得他肩宽腰窄。
那双眼如寒潭般深不见底,此刻却漾着罕见的温柔。
“阿雪看呆了?”
低沉的嗓音惊得她一个激灵。
何映雪慌忙行礼,发间步摇乱颤:“臣妾参见陛下。”
我去我去我去!
怎么和原着完全不一样!
这亲昵的称呼,难道要……侍寝?!
何映雪偷偷地抬眼,正撞上帝王含笑的眸光。
万人之上的男人就这么温柔地看着你……
难怪原主至死放不下。
“阿雪不必这么偷看,虽不能现在立刻封你为后,但你我已是夫妻。后宫不会再有其他人。”
何映雪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这谁顶得住啊!
要不......就睡一晚?
反正穿都穿了……
门外传来寒酥寒枝压抑的轻笑。
闻彧眼底笑意更深,伸手欲扶,却突然身形一晃。
“你怎么了?”
闻彧猛地后退,右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孤奏折......未批完......”
他踉跄着转身。
“改日再来看你。”
何映雪下意识伸手:“闻彧,你是不是头疼?我立刻让寒枝传太医......”
“别过来!”
帝王眸中寒光乍现,惊得她僵在原地。
玄色衣袂扫过门槛,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何映雪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娘娘!”
寒酥寒枝冲进来时,只见何映雪捂着心口,指尖都在发抖。
那里跳得厉害。
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对杀伐决断的帝王,给她那转瞬即逝的温柔的惊艳。
闻彧匆匆离开灼英宫,踉跄扶住宫墙,额角渗出冷汗。
“阿蘅......”他盯着掌心掐出的血痕,眸中寒意不减,“你究竟是谁......”
夜风卷起落叶,盖住了帝王罕见的失态。
而此时的尚膳司西侧的墙上,有道影子差点儿因为喷嚏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