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到来前，你们都得死。”卡斯兰的铁锤敲碎了一个畸变混沌信徒带鳞的头颅，它的眼睛浑浊的灰黑色，语言能力已经完全丧失了，而更多的突变体正试图从守卫的盾墙剑挤过，整个雨夜中都充满了嘶吼、尖叫，爪牙在盾面与甲片的摩擦的刺耳声响。
在半个小时前那几道绿色的光芒冲入乌云中时卡斯兰就预感到今夜的混乱才刚开始，战斗牧师的本能让他感觉到新落下的雨水中被灌注了不洁的巫术，尽管很微弱，但暴雨与污染的水源会将污染扩散开来。
教会的圣水库存今天得遭殃了，卡斯兰这么想着，接着听到了远近街道中此起彼伏的哨声与警铃，眼下的情况正蔓延过整个街区，努恩旧城区老化的排水系统与渗水的房屋让人们更难以躲避被污染的雨水。
“该死的，这雨没完没了！”一个努恩士兵咒骂着，雨水顺着他的头盔边缘滴落，模糊了他的视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杂着雨水的腥味，让他几欲作呕。
“别抱怨了，集中精神！”卡斯兰粗声说道。
雨夜下的努恩城此刻已变成了一片混乱的屠宰场，在各个教堂与努恩大学等要地的周围人们还能维系自己的理智，混沌的污染还无法深入那里太多，而失去理智的市民们如同野兽般互相厮杀，劫掠和放纵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尖叫声、咒骂声、狂笑声交织在一起，神殿的圣钟与哨站的警铃不断响起，然原本安静的午夜变得喧嚣震天。
努恩新城区所受的冲击更小，大部分被污染的雨水落在了旧城，显然达官显贵更乐意封锁内城墙待在自己的宅邸了，在努恩伯爵的令下内城的禁卫已经抬起了吊桥并关闭城门，只有牧师带队的骑士团与侍从卫队可以放行前来支援，没有足够的圣水或是牧师庇护，大部分的凡人士兵在受污染的雨水下神智也难以维持太久。
目前只能死守住旧城区内的要道枢纽和部分重地，包括努恩大学在内的区域，守卫们搭起障碍物并交替组成盾墙挡住混乱的人潮，在可能的情况下拖回几个还有救的市民，在神殿内污染带来的影响会更快消散，但卡斯兰知道他们恐怕救不了所有人。
地底，污浊的雨水混杂着更污浊的东西在下水道里奔涌，泛着令人作呕的泡沫，即使是对腐败之物司空见惯的猎巫人们也偶尔捂着鼻子，咒骂着这该死的雨夜和更该死的突变体。
“我早十年就说过下水道里藏匿了多少腐化。”火枪短暂的光芒中扭曲的肢体与尖锐的獠牙在墙面上投下阴影。
“这里流淌的可从来不是圣水。”威廉带着猎巫人们齐掷了一阵手雷，破片与火光吓退了那些只有扭曲兽性的畸变体与活化腐尸。
但那些恶物不会被吓退太久，一个猎巫人被从污水里窜出的东西扑倒，惨叫声很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威廉头都没抬，抄起火铳对着水花翻涌的地方就是一枪。
第一例死亡后不到一分钟下水道的十字路口就挤满了从阴影中出现的畸变体，从黑暗中缓慢前行，随着它们的靠近，猎巫人们将武器捏得越来越紧，它们褴褛的皮毛和饥饿的气息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这种气味比任何一具下水道巡查腐烂的尸体都要难闻得多。
这些梦魇的生物扑向猎巫人小队组成的杀戮区，再无畏惧地奔向刀剑和炸响的火药。
努恩地下更深处的黑暗里，炸弹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开，飞溅的碎石和血肉混在一起，弩箭精准地射穿鼠人的喉咙，火铳的轰鸣声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斯卡文鼠人正用血肉堆积出一条通往地表的阶梯。
矮人们与这些鼠辈打交道的次数不少，但今天他们也疑惑与这些鼠人展现出的诡异斗争，以往的鼠人虽然也会靠大量的炮灰消耗对手的火力，但那些奴隶鼠承受不了一两次打击就会开始逃窜，直到被再次驱赶上来，但今日最胆怯的鼠人也会颤抖地挪着步子前进，这就足够麻烦了，因为这些耗子数量实在太多，矮人和少量人类一同不过百多人的队伍，鼠人可能是他们的数十乃至百倍，杀之不尽。
无数的老鼠在鲜血和渗入地下的水流中向上攀爬着，每一个通道都被抽搐的皮毛的窸窣声填满，即使是炸药炸响的声音也不能掩盖下去，努恩的矮人们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这种程度的战斗了，一些矮人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这场战斗必须以将最后一只鼠人都屠宰为结束的话，那便如此。
琼斯跟着库尔扛过一个火药桶，但忽然身子一颤，跪倒在地。
“撑不住了吗，人类小子？”库尔吹了吹胡子上的灰，将火药桶接过手，但琼斯接下来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年轻人抱住头，痛吼时脖颈上的血管一根根凸起，一阵紫色在他的双眼中扩散，接着他便倒地不起。
库尔沉了脸色去扶住他，作为矮人他对魔法更不敏感，但也能觉察到刚刚的反应恐怕是某种巫术。
此时努恩的一处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内，罗斯的手贴着凯茜冰冷的额头，一股吸血鬼都心悸的寒意直窜心头，她是太过年轻的吸血鬼，还不擅长自己的能力，但依然隐约感觉到凯茜的灵魂像是被扯走了一块，虚弱、飘忽、就像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而那种诅咒也曾伴随着她，若非她成为了吸血鬼也无法幸免于难。
努恩莫尔教会的牧师们感到一阵灵魂的呜咽回声，像针一样刺痛他们的感官。
“亵渎的巫术正在将灵魂当作柴薪。”一位老牧师低声说道，他嘴唇颤抖，再度翻转手中的沙漏。
“但还有人在守望。”西蒙在莫尔黑卫的保护下走向神殿外，他抬头看向天空，手中沙漏的沙硕向一个方向轻微偏转，知道那是失落灵魂导向的提示，他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一道模糊的粉紫色电光在云间闪烁。
厚重的云层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雄浑的以太能量照亮了荒凉的土地，被裹挟在魔法之风中的灵魂碎片如扑火萤虫般涌向卢克修斯，恶魔矫健精致的身躯耸立着，深呼吸间尽情吸收着灵魂碎片供给的力量，脸上流露出瘾君子般病态的陶醉感，此前交手留下的伤痕飞速愈合着。
“太美妙了。”卢克修斯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再度将剑指向自己的对手们，“我开始欣赏你们的挑战了，即使是尚-保罗承诺的整个城市也不会比你们的死亡更让我心悦了。”
绯红巨龙发出低沉的咆哮，将已受重创的古墓巨蝎拖到一旁，紫晶龙息如死亡风暴般席卷而出作为掩护，维再度作为唯一屹立在色孽大魔面前的人，黑曜石甲胄上死亡之风凝聚成晶体般的黑玫瑰，背后则是紫黑雾气般缠绕的“沙许斗篷”，埃尔斯佩斯将两种能提供增益的紫晶魔法一同投放到维身上。
在卢克修斯非物质的视野中，被死亡魔法所充盈的维仿佛化作了一尊紫晶骑士塑像，除了死寂外毫无外溢的情感，这正是他所厌烦的，想从这本该充斥激情的世上抹除的。
利爪撕裂暴雨，朝着维俯冲而下，利爪如同闪电般划破空气，维持剑挡住，无法卸去的冲击让她退后，而卢克修斯以比她退后更快的速度来至她身后，剑锋指向她的心脏。
维扬起沙许披风，浓重的死亡之力迟滞了色孽大魔无坚不摧的剑锋，在寸许的间隙中维脱身而出，回敬以被紫晶魔法所笼罩的沉重剑锋，刀光剑影剑二者一时难分上下，激起的雨水在她剑周化作冰雾，在色孽大魔的打击中一次次溃散又重聚。
埃尔斯佩斯站在远处，双手高举苍白镰刀用力斩在地面，她的身躯在风中晃动如烛影，呈现出些许灵魂的半透明质感，同时维持多个魔法她的力量已经开始过载了，但她没有停止，而是引导着深处的亡魂与死亡之风凝聚成压缩的魔法漩涡，接着一击将被凝聚的魔法释放到战场中央。
汹涌的魔焰与维擦身而过，维感觉到了凶暴灵魂的咆哮声，而更多的魔焰攀附在卢克修斯的周边，疯狂啃食着恶魔的躯体，色孽大魔也被瞬间击伤，而大量的死亡魔法短暂地混淆了恶魔的视野，维冲入死亡之风凝结的滔天魔焰之间，卢克修斯仓促的反击撕裂了她的腰，但维依然跃起，反身一剑贯穿了色孽大魔的脊背。
维正欲扩大伤口，但卢克修斯肩背上的两个螯肢的反击已经到来，她只能横剑抵挡，被砸落在地时半截小腿没入泥水之间，来不及撤离，卢克修斯的反击已经接踵而至。
在她准备硬碰时，卢克修斯的攻势停滞了微不可查的一瞬，战机难觅，维自不打算放过，即刻撤身避过反击，方才脚下的土石已经如浪般破碎翻飞。
维立剑驻防，但色孽大魔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猛攻而来，而是直立起身，看向努恩方向的天空，紫罗兰色的嘴唇抽动着，似乎在低语些什么。
准备趁其分神抢攻的维也顿下了脚步，她也感觉到有些不同，吸血鬼黑暗本能的渴血与嗜杀的冲动都淡退了，不是被克制也不是被满足，仅仅只是、仿佛她还只是人类时那样的平静。
她听到了极微弱的歌声，像回忆一样轻柔，但无论暴雨、巨龙的呼吸、魔法的奔流都阻挡不了它的存在。
暴雨和闪电都在为战士们的交锋而震颤着，歌声的源泉上方，弥昂迅速倒转身形，剑锋砸出凶戾的风暴挡住了恶魔王子压倒性的力量，雨水顺着他盔甲上侵蚀岩壑般的凹陷裂痕流淌，每一次抵挡恶魔王子攻击时的反冲几乎都会将兵刃逼迫到他自己身上，雨水冲淡了他身上的血迹，他开始感觉到一些寒意了，不是来自巫术，而是凡人的失血和疲惫。
恶魔王子却也并没有感觉到更多的愉悦，取而代之的是烦躁与戒断性的苦涩，这个凡人该死了，十招之前、一百次剑击前就该死了，四分五裂破碎不堪，那是无趣者与凡人在自己面前该有的命运。
但那没有发生，这个骑士只是不偏不倚地格挡、反击、撤步，即使自己不断地叙述着自己的感受与被发现的真理，但那个骑士只是归于沉默，他此前为什么会觉得这场战斗有意义，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凡人的灵魂值得注意，没有了神明他的灵魂也黯淡不已，火花只是暂时的错觉。
恶魔的剑影闪烁，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直逼而来，然后换来的只是又一次坚定的抵挡，然后踉跄退后。
他之前为什么要和这个骑士战斗来着？飞快的思绪让恶魔王子一边思考的同时一边作战，他对链刃的收放挥舞逐渐娴熟，每一击都带有色孽眷属独有的优雅。
因为那是你不被遗忘的方式，你觉得自己曾经存在的方式。黑暗中的抚慰又开口了。
为什么这不再令我喜悦了？当挥剑猛攻变成了一次又一次不得不为之的重复劳作，怠惰与躁动一同滋生。
因为你的创伤已经被抚平了，不再为挽回而徒然地渴求，你可以肆意塑造自己的激情
为什么……？尚-保罗的思绪不断沉入混沌。
因为你无法独自面对自由，一个缥缈的几乎被遗忘的声音给了他答案。
“你怎么还不死啊！”恶魔王子的咆哮在弥昂耳边炸响。
回应而来的依然是坚定不移的一击，周围的空气震颤着，裂痕般的电光在恶魔王子体表的符文周围奔涌释放，被躁怒充斥的恶魔王子双手持剑飞至半空斩落，但他志在必得的一剑却落了空，深深地嵌入剧院的大理石穹顶。
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兴奋的痛苦，恶魔王子的胸前裂开一道伤痕，弥昂在避开的时候反手持剑留下了它，冗长的交锋中，即使以凡人之躯，弥昂依然创伤了所谓的升格者。
弥昂深吸着充满水雾的空气，连续剧烈跳动许久的心脏有了些许的平静，他倾听着耳边的歌声，感受到一阵柔和的风吹拂向远方，这个混乱而苦涩的夜晚似乎因为它变回了一个普通的夏夜，丝丝缕缕的明月之光从暴雨与乌云之间落下。
“谢谢。”弥昂轻声开口，看向正缓缓抽回链刃的恶魔王子，背起盾改为双手持剑，他的血滴落在剑锋上，明明没有神力相伴，但恶魔王子依然看到无形的白焰随血而燃。
残忍与狂躁都从他的面庞上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些许茫然，黑暗中给予的抚慰消逝了，他抬头在天空上张望着，似乎在寻找耳边歌声的来源，直到燃烧的城市与战斗的声音再度让他将目光投回到敌人的身上。
“尚-保罗·范雷，如果你还有一丝人性的话，我会将你从苦痛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弥昂顺着剑锋看向目标，“如果你真的已经彻底堕落了，那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