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只岛与稻妻间的仇恨,从许多年前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就像那句话说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蛇奥罗巴斯带着祂的子民离开深海。
祂的脊椎在浅海区隆起如山峦,分岔的蛇信舔舐深海暗流开辟道路。
第七日黄昏,当第一缕月光穿透四百寻深的海水照在稚子脚背时,缠绕在蛇颈的珊瑚枝绽开三千朵白花。海只岛的史官在书上写道:这是魔神用命为子民换来的通行证。
雷电影的天守阁正是在此刻震颤的。梦想一心划破云层那刻,奥罗巴斯主动折断左角插入海床,金紫色的血在浪涛间凝结成八酝岛如今的轮廓。祂将逆鳞抛向高空,对追来的雷电影笑道:“让我的骨化作桥,血沃作土,可否容这些孩子见一见真正的星空?”
震耳欲聋的雷鸣中,蛇神用尾尖在雷霆与海浪的间隙写下契约。当海只岛先民蹚过仍发烫的魔神血沼时,他们背上的鳞片尾巴正在蜕变为人类四肢的形状。
晶化骨髓便是在此刻诞生的。奥罗巴斯被斩落的头颅坠入八酝岛时,蛇瞳中的光还未熄灭。
那些渗入岩层的魔神之血与雷霆余威纠缠千年,最终凝结成流淌着雷光的晶化骨髓。
直到今天,那些在雷暴夜诞生的孩童,偶尔会在掌心摸到细小的鳞片,这是跨越五百年的回响,是深海在血脉中永无休止的鼓噪。
……好吧,简单来说,海只岛不论如何都不会真正依附于稻妻幕府。
它与稻妻幕府间的关系,就好比日本跟琉球群岛的关系一般。
稻妻幕府只在名义上对海只岛拥有行政权,但主权依旧属于海只岛的居民,而海只岛的多数居民倾向于脱离稻妻的独立。
这就是为什么在拿到祝觉的图纸后,海只岛的工匠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做好了第一把火枪。
他们渴望着胜利,渴望着战胜幕府军,也渴望着从稻妻幕府独立出去。
尽管我们都知道,在神统治的提瓦特,凡人的挣扎总显得那么不知所谓。
海只岛的工匠们也搞明白了霹雳弹里火药的成分……燃愿玛瑙,晶化骨髓,还有木炭。
幸好他们并不觉得使用晶化骨髓是对奥罗巴斯的亵渎。
祝觉将火绳枪架在夯土垒成的射击台上,海洋的水汽在铸铁枪管凝成细密的水珠。
他掏出从珊瑚宫心海那借来的黄铜怀表,看着表盘上跳动的秒针……这是从枫丹商人手里买来的精密仪器,此刻将要丈量稻妻战争史的新刻度。
“第一发试射,三分装药,七钱弹丸。”
他低声报出参数,珊瑚宫心海派来协助的助手立刻将丈量好的火药倒入枪膛,钢质通条与枪管摩擦的声响刺得人牙根发酸。
当火绳终于嘶嘶燃烧着扣入蛇杆时,弓箭靶场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祝觉感觉扳机簧片在食指下微微颤动,七十步外的稻草标靶在准星间起伏。
轰然爆响的瞬间,他分明看见枪口喷出的橘色火舌将水汽撕开一道缺口,后坐力撞得肩窝发麻,白烟已模糊了视线。
祝觉顾不上发烫的枪管,抓起卷尺走向标靶。弹丸在包铁的稻草人上凿出放射状裂纹,他跪在地上测量着弹孔偏移。
到下午两点的时候,靶场后面的夯土墙已布满焦黑的灼痕。
祝觉摩挲着记录册上的墨迹:最远射程差不多是一百五十米,再远些也不是说不能打到,只是命中率已经接近于零。最佳精度出现在五分装药配九钱弹丸。五十米内能穿透两毫米厚的甲片,轻易就能打穿幕府军的足轻具足。
但装填时间始终无法压缩到一分钟以下,这个问题暂时只能用数量解决。
测试火枪总算结束,祝觉带着火枪和记录册往珊瑚宫去,他身后跟着个助手,手里提着两个桶,里面装着火药和弹丸。
路上遇到的反抗军士兵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盯着祝觉,还有他手里的火枪。震天响的火药爆炸声在海只岛中央回荡了接近两个小时,不是聋子很难注意不到。
珊瑚宫里熏着香,地上铺着水蓝色的金边软毯,墙壁用蓝与金描绘着复杂如迷宫的花纹。
敲开巫女办公用的房间,珊瑚宫心海正在里面,一张木桌后面。上面摆放着香炉,烛台,以及还在冒着水汽的宽肚粉白色茶壶。
褐色的陶瓷茶杯放在旁边的托盘里,里面还能见到抹了糖霜的甜食,和一堆垒起来的不知名果子。
这里就是一座小型的宫殿,行走在珊瑚宫内,不会感觉到海只岛此时正面临物资不足的问题。
祝觉皱了皱眉,什么也没说,把写满了数据的记录册递到珊瑚宫心海的办公桌前,身后的助手把两桶东西放下便告退。
仿佛用贝壳磨制的房门关上,两人独处一室时,总要聊些更加隐秘的话题。
比如,火绳枪的用处。
海只岛的现状。
敌我实力的差距。
根据医馆的赤脚医生的统计,受了轻伤的反抗军士兵人数已经超过一百。
而因为药物的巨大缺口,几乎每个伤员都要承受发炎的折磨。
发炎在祝觉看来并不是多么可怕的问题,殊不知在药物缺乏的时候,一个小小的炎症就可能导致肢体坏死乃至死亡。
珊瑚岛上并不出产大多数的药草,相当依赖于海商的运输,锁国令的存在令物资短缺的情况雪上加霜。
如果不是雷电将军颁布的锁国令,海只岛跟稻妻幕府间的矛盾又怎会激化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呢。
“我们无法赢得完全的胜利,最好的结果是迫使幕府军跟我们谈判议和。”
珊瑚宫心海略显悲观的判断中,甚至从未有过积极进攻的战术规划。
在她看来,海只岛反抗军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注定到来的失败,直到稻妻幕府方面无法接受战争的损失,最后在谈判桌上获取胜利。
正如那句话所说……只要我不想赢,就不会输的那么快。
“有了你的火枪,我相信很快就能把幕府军逼到谈判桌上。”
珊瑚宫心海快速浏览了一遍记录册的数据,手指点在脸颊上,“要立刻让工匠造一批火枪,尽快训练出两支火枪队,训练新兵的任务就交给你……”
她交代任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祝觉才刚加入反抗军,而且还是带着火绳枪图纸“技术入股”,不奉为上宾还想当做牛马使唤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祝觉在这脸蛋嫩得像剥皮鸡蛋的现人神巫女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懊悔。
“那就交给我吧,使用火枪其实很简单,训练会用火枪的新兵不麻烦。”祝觉拿起小茶杯,三根手指捏着杯壁轻轻摇晃,眼睛看着水里沉浮的东西,“问题在于,火枪学起来太容易了,威力也不弱,如果是没有信念的人,只会慢慢变成危险的恶魔。”
“你也不想被人用枪指着后背吧?”
珊瑚宫心海看着他。
真珠般晶莹的眼眸里充满了一点点担心和疑惑。
“的确有可能存在这样的隐患……但你打算怎么做?”
“思想教育?”祝觉抿了口茶思考片刻,“不,对这个生产力过于落后的社会而言,那些理论都过于超前了,所以需要的是服从性训练。可能会让不少人生气。”
“放手去做就好,我会让大家配合你的。”
海只岛上,没有人比现人神巫女的面子大。
有珊瑚宫心海的吩咐,至少祝觉不会被人套麻袋里打一顿。
“不过,我得提醒你。”
珊瑚宫心海收起微笑,望向窗外。
一些晶蝶在稀疏的树林间洒下蓝色的荧光,反抗军士兵挥舞着长枪,流下一摊反射阳光的汗水,眉宇间尽是满腔的怒火。
海只岛与稻妻幕府间的仇恨,早已不仅限于魔神战争时期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