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到楼上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两点,一般公司差不多休息时间最晚也就到这个点。
他也算是临危受命,上午刚接到消息,项目那边出了点意外,虽然没有人员伤亡,可新项目刚开始就遇上这种事,公司高层还是会觉得晦气。
而正好白雨认识刘子附的消息也在公司传开了,上层领导就派白雨到楼上去走个后门,想请大师帮忙去工地看看,这项目还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
做项目的人不一定迷信,但老板肯定是信那些不可言说的。
白雨作为项目负责人,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人事行政该负责的事,关键问题是,他和人家也不熟,根本达不到走后门的那种程度。
出了电梯,白雨看着十八楼的楼层分布示意图陷入困惑,他是听说过易坤风水工作室占了半层楼的,可看到另外一半竟然还空着,愣是怀疑起这个易坤先生的本事。
十八楼,正常情况下,迷信的人是不会选这个楼层的,寓意不是很好,从空着的半层楼就能看出问题了。
可偏偏这个风水大师选了十八这个不尴不尬的楼层。
正当白雨对着工作室的装修风格以及背景墙上的几个字发呆的时候,刘子附从里面走了出来。
刘子附见了他只是稍稍挑眉,没表现出有多惊讶或是很熟的样子,只朝室内嚷了一句,“孙笑笑,来访客了!”
说罢他便商务性地点头打招呼,径自往洗手间走去。
孙笑笑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刘子附拐进洗手间的背影。
她“切”了一声,转脸就对白雨展颜笑道,“大师说今日有贵客,还真给他算准了呀!”
孙笑笑侧身做出请的手势,很标准的一套迎宾礼仪。
白雨忙侧过身请她带路,这才尴尬地解释说,“我不是什么贵客,就是我们领导想让我过来问问,能不能请大师同我们去项目上看看。”
孙笑笑带着白雨穿过空旷的大厅,直接去了易坤先生的办公室。
白雨看着里面同样精致古朴的装修,警惕心直降到底,这么大手笔的投入,怎么也不会图他一个小小的外地人。
至于人贩子什么的,他更不会往那方面想了。
易坤先生在看见白雨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暗叹,刘子附的眼光还真的是毒啊。
他是知道刘子附心里装着人的,但不知道那人是谁。
这次斥巨资在市区最好的写字楼里盘下半层,还用了极短的时间将工作室装修得这么好,很难让他不往那方面想。
尤其今天特地交代了,下午要上客,还是贵客。
刘子附对上门求事的客人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什么眼缘不眼缘,其实就是看他自己有没有时间,或者想不想出去干活。
白雨在木质沙发上落座后,孙笑笑给他递了一瓶饮料就退了出去。
刘子附交代过,有外人在的时候,钱程就是这里的大老板,他们俩都不能介入到和客人的交谈中。
孙笑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在这里什么都要听刘子附的,是她能留下来一起从白雨身上找线索的唯一准则。
刘子附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孙笑笑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大厅里刷题。
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英文,随口问道,“你还真要出国啊?”
孙笑笑头也不抬,边刷题边回说,“嗯,出去镀层金,回来给爷爷长长脸,也当是自己出去锻炼锻炼了,不能什么事都靠着家里。”
这话刘子附也就听个响,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个什么德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能做出成绩的,像孙齐那样的,那是凤毛麟角。
至于孙笑笑,他不抱希望,毕竟这个大小姐从小好吃好喝的养着,且莫沉焉当年是个什么性子,他心知肚明。
不是说她做不成事,只是那怪脾气,很难吃得下国外的苦。
白雨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面上说不清是紧张多还是轻松多,但很明显人是拘谨的。
刘子附看向白雨,很客气地打了个招呼问道,“我师傅怎么说?你们的事棘手吗?”
白雨愣了一下,他看着靠窗坐着的刘子附和孙笑笑,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倒是和谐得很。
他僵硬地扯着唇角摇了摇头,回看了一眼身后的办公室叹气道,“大师说不好办,不过愿意跟我们跑一趟,实地去看一下。”
事情都是刘子附交代好的,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只作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感慨道,“我师傅既然接了这事儿,那你们就放宽心吧。”
听在白雨耳中,这就是一句安慰的话,虽然他不是很相信玄学,但这东西说不准,别的项目出过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他听得也不少。
自己刚来南城,他可不想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因为这种事给搅黄了。
看着白雨离开的背影,孙笑笑不解地抬头问道,“什么情况?很严重吗?”
刘子附翘起二郎腿,懒懒地窝在沙发里,不甚在意地说,“对他们来说不好办,那块地下面有东西,现在是出点小问题,不至于出人命,后面就不好说了。”
孙笑笑撇着嘴不接话,这些事她不懂,也轮不到她去插手。
刚准备继续刷题,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你们一起过去?”
刘子附刷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不然呢,我不就是为了接近他,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孙笑笑有时候很看不懂刘子附,明明是他寻了四世的人,却偏偏要去帮忙找情敌。
要不是他们以前了解彼此,孙笑笑真要怀疑刘子附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了。
她放下笔看向对面一心玩手机的男人,认真地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打算?这都二十五了,你爷爷不催你的吗?”
刘子附从手机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孙笑笑问,“你哥都二十八了,你爷爷不也没催吗?”
这话还真是叫孙笑笑没法儿反驳。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家老爷子这么开明,也许是因为在国外待过,思想总是比国内的老头老太要开放些,反正她是从来没听孙齐被催过婚。
不过现在来看,催也没用。
孙笑笑吸着鼻子无奈地拿起笔,边看题边回道,“你们厉害,哪天和他们出去说一声,我也去看看。”
她的目的就是要跟着一起去,也不是对什么项目好奇,她只是想多接触白雨,想从他身上找到和那两人有关的线索。
刘子附白了她一眼,出声回绝道,“工地你就别去了,出了什么事我没法儿跟你哥交代。”
孙笑笑瞪了他一会儿,发现对方不为所动,只能妥协地说,“那有什么事儿你得跟我说,我指不定能帮上忙的。”
总有一种人,执念特别深,为了追寻一个结果,能放下很多,也能藏住很多。
比如孙笑笑,比如孙齐。
在孙齐的理解中,这世上有两个自己,一个是现实中为工作忙碌的自己,一个是孙笑笑和刘子附眼中的,那个叫白术的自己。
他不知道白术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那个自己长什么样子,可从那人没有一眼将他认出来就能猜到,一定和现在长相不同。
只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以前的自己对同一个人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而可悲的是,他们也一样,都得不到。
孙齐以前不能理解,怎么会有“情不知所起”这样的话,可落实到自己身上他才体会到,有些事真就寻不到源头,也说不出个道理。
他知道,孙笑笑和刘子附这两年不曾停止过寻找那人,他也知道,他们寻那人,多半是为了自己。
可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他还记得孙笑笑在老宅对刘子附说的话,那人有可能出了意外。
潜意识里,孙齐觉得那人还活着,只是他们没找对方向。
刘子附曾说,那人离开是他自身的原因,但人只要经历过一次失败,很容易习惯性将过错归咎到自己身上。
优秀如孙齐也是如此。
他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漏出了破绽,叫那人感到不舒服了,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
可无论是不是,他都想先将人找回来。
从洗手间出来时,差点将一个小豆丁撞倒,孙齐看着小丫头着急忙慌的样子,忙将她拦在了外面,并朝她身后瞅了瞅问道,“小妹妹,你一个人吗?这里是男厕所,女孩子是不能进的。”
白安安抬头看了眼门上不知道是什么的标识,拧着小眉头嘟囔道,“这里没有女厕所吗?”
孙齐走出两步指向斜对面的方向说道,“你从电梯间往对面过道走,那里是女厕,你家长呢?”
白安安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提着小裙子边跑边丢下一句“谢谢叔叔”,人就没影了。
孙齐听着“叔叔”俩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喊作叔叔,二十八岁,他觉得自己勉强还能被叫几年哥哥。
他刚准备回办公室,可想到那孩子只身一人,这又是金融城,楼里男人居多,又快到下班时间了,于是绕到对面的过道去等那个小丫头。
等了差不多十分钟,白安安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她甩着手上的水渍,抬眼便看到了刚刚那个被她喊作叔叔的高个子男人。
白安安伸手在裙摆上擦着水,声音糯糯地问孙齐,“叔叔你在等人吗?”
孙齐无奈的认下“叔叔”这个称呼,垂眸看着小豆丁问道,“你怎么一个人,你家长呢?”
白安安前后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不记得是从哪个门出来的了,于是懊恼地皱眉说道,“我妈妈在面试,可我不记得妈妈在哪家了。”
孙齐无奈地挑眉叹道,“要不你喊一嗓子试试?”
不是他想多管闲事,只是正好被他碰到,这么小的孩子,总能让他想起孙笑笑小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白安安刚准备扯着嗓子喊妈妈,想到唐茹的叮嘱,又立马捂住嘴,她一边摇头一边小声说,“妈妈说了,在这里要保持安静,不让我乱喊。”
孙齐惊讶于这么小的孩子能记住这种细节,于是好奇地蹲下身与之平视问道,“那怎么办?你要怎么找到你妈妈?”
白安安朝电梯厅看了两眼,伸手指过去笑着说,“我在那里等就好啦,妈妈忙完了一定会出来的,她一出来就能看到我啦!”
孙齐朝身后看去,看到空旷的电梯厅,不禁觉得好笑,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竟然还要问怎么办。
果然一旦步入社会,再简单的事情都能往复杂了想。
想到这里,孙齐突然精神一振。
是啊,为什么要钻牛角尖,那人本来就是孩子心性,喜欢还是不喜欢,从他的眼神中就能读懂,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自己而掩藏喜怒呢。
孙齐的豁然开朗,在白安安看来就是发呆。
于是她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奇地问,“叔叔也迷路了吗?”
孙齐忍不住笑出声,他点头宠溺地说道,“是啊,叔叔也迷路了,不过现在找到方向了。”
无论那人为什么走,将人找回来,总有机会问个清楚。
况且孙笑笑也说了,自己的前世,对那人来说很重要。
既然那么重要,就更应该将人找回来。
孙齐陪着白安安在电梯间等了不过几分钟,唐茹就找出来了。
她见到白安安和一个陌生男人在电梯厅站着,猜到小丫头肯定是找不着北了,于是拎着她的小书包佯装生气地训道,“白竹!谁叫你乱跑的呀!”
孙齐一听到那两个字,眼神立马变得凌厉起来。
他看着白安安小跑向唐茹,嘴里嚷着“妈妈”,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是遇到同名的了。
孙齐不敢想,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个白术,那他算什么。
孙家如今名义上的侍从是孙笑笑,而不是他孙齐。
唯一能让他留在那人身边的理由,便是白术转世。
白安安抱着唐茹的腰撒娇似的说道,“妈妈,我刚刚就是出来嘘嘘,差点进男厕所,还是这个叔叔告诉我女厕所在哪儿的,他还陪我一起等妈妈出来呢!”
唐茹听了缘由,这才感激地朝孙齐看去,她颔首笑说,“谢谢啊,小孩子记不住太多东西,给你添麻烦了。”
孙齐回了个礼貌的微笑,朝白安安挥了挥手说道,“你等到妈妈了,那我也走咯。”
白安安松开环着唐茹的手,有模有样地挥手道别,“谢谢叔叔!”
看着孙齐拐出电梯厅,唐茹这才帮白安安背好书包,牵着她去按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