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安见四下无人,仰头问唐茹,“妈妈,面试过了吗?”
唐茹笑着低头看向女儿,忍不住伸手刮了她的鼻子一把笑道,“哪儿那么快,人家要多面试几个,然后在其中选一个呢。”
白安安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点头,随后又问,“那我们现在去找爸爸吗?”
唐茹看了眼墙上的电子屏幕,犹豫半晌说,“行吧,那今天提前带咱们白竹去吃好吃的,周末就不出来了可以不?”
孙齐出来的时候,刚好又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
白安安兴奋地摇着唐茹的胳膊笑着回说,“可以呀,正好周末在家陪小黑,我们都不在家,小黑很孤单的!”
唐茹看到孙齐也来等电梯,礼貌性地点头笑了笑,无奈地回道,“猫怎么会孤单,他那么聪明,家里没人他就自己睡觉去了。”
孙齐随着母女俩一起进了电梯,因为是提前下班,电梯里没别人,于是被迫听了一路的小黑。
他觉得好笑,果然谁家都有可能养一只黑猫。
唐茹母女在一楼就要下,电梯门刚开,白安安就转头对孙齐挥手说道,“叔叔再见!”
孙齐也回了句再见,看向面板上还亮着的负一层,在心里暗叹现在孩子的聪慧。
却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听见白安安的一句,“小黑想吃烤鸡,妈妈我们买只烤鸡好不好?”
孙齐想着家里的思思只吃猫粮,鸡胸肉都不怎么爱吃,只觉得那个小丫头挺会来事的,指不定是她自己想吃烤鸡,也没再往心里去,直接去了负一层找自己的车。
孙齐回到公寓的时候,孙笑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自两年前的圣诞节起,她就没再随意来过这个公寓。
每个人都有隐私,哪怕是亲兄妹,也得有各自的空间。
而孙笑笑今天来,是在刘子附的再三催促下,准备将他们最近的发现和孙齐交个底。
要不是有些东西得他亲自准备,刘子附都想自己来说了。
孙笑笑本没打算在事情还没结论的时候就和孙齐说,可刘子附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他说,有些事,不适合再二再三。
孙笑笑在见到一脸疲惫的孙齐时,才明白刘子附的意思。
就因为是兄妹,所以孙齐一味地包容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选择接受。
可他除了被隐瞒,就只有错失。
孙笑笑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拽住孙齐的衬衫袖口,跟着他走进公寓,关上门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刘子附有多在乎眼前这个人。
哪怕他知道,孙齐不是完整的白术,也能将对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看着孙笑笑发愣,孙齐抽回袖子放下车钥匙,一边去给思思添水一边问道,“想什么呢?突然叫我回来,有什么事吗?”
平常没什么事,孙齐总是自己在办公室加班到八九点才回,要不是突然接到孙笑笑的消息,他也不会和那对母女一起下楼。
孙笑笑回过神,放下挎包走到客厅坐下,她看着思思在孙齐身边蹭来蹭去,心里泛起一丝酸涩。
那人即便是一只猫,也是高冷得很,从来没见蹭过谁,猫爬架都是让他用来磨爪子和睡觉用的。
看着孙齐熟练地给水碗添完水,又抽出几张纸巾将地上撒出来的水擦干,孙笑笑忍不住调侃道,“你越来越像个猫奴了。”
孙齐收拾完地面,将纸团丢进垃圾桶笑说,“养了这么久,早习惯了。”
他看着孙笑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轻叹一声问,“是那人有什么消息了吗?”
孙齐觉得,应该不是什么确切的消息,否则孙笑笑不会是这种表情。
孙笑笑垂下眼,犹豫良久才掏出手机,她将偷拍的照片递给孙齐,语气犹疑道,“这人,你有印象吗?”
孙齐看着照片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人,毫不犹豫地摇头回说,“没见过,怎么了?”
见孙笑笑咬着唇一副为难的样子,孙齐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他问,“这人是谁?和他有关吗?”
孙笑笑不敢正视孙齐,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又必须将这事提前和他说明白,否则哪天那人回来了,要做出个取舍该怎么办。
她不希望孙齐是被舍弃的那个,可她又不得不提前给孙齐打预防针。
于是她艰难地开口解释道,“他叫白雨,和白术长得一模一样。敖虞,也就是你们以前的朋友,刘子附以前的教父,他说当年白术和穷奇合作对付天道,导致穷奇分走了白术的一部分,现在看来,他将白术的皮相给带走了。”
在孙笑笑说照片上的人和白术一模一样的时候,孙齐当即想起了半小时之前的事。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世上真有另一个白术,他还算什么。
真是无巧不成书,不过半个小时,另一个白术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孙齐仔细打量着那张脸,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挣扎半天,他才挤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他问,“你确定,这是以前的我?”
孙笑笑看着那张在她梦里出现过很多次的脸,无奈地点头承认道,“一模一样,只是壳子下面是穷奇的灵魂,也就是赫胥的哥哥。”
孙齐用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不确定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才是白术,而我不是。”
孙笑笑被他这话给问懵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孙齐就是白术这件事,可这样的认知是哪儿来的?
孙笑笑在脑子里将两年前的事重新整理了一遍。
最开始将孙齐纳入人选范围的是赫胥,他说他们的母亲是公孙笑的转世,所以被她给予新生的三个人中,一定有当年救了她和公孙长留的白术。
当然,前提是白术也活在这一世。
眼下白雨的出现,算是证实了他们当初的分析方向是对的。
所以,他们兄妹和刘子附三人中一定有白术。
而在见到刘子附那一刻,孙笑笑就确定了孙齐的身份。
至于她自己,在梦里看到那条墨绿色发带的时候,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加上刘子附自己又承认他是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这事才最终有了定论。
孙笑笑看着孙齐坐过的位置,突然有些明白刘子附的用意了。
无论什么时候告知他白雨的存在,都会让他陷入自我怀疑,而提前将这件事揭开,可以给他足够多的时间去消化,他们也能从中劝说一番。
孙齐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笔记本,看样子是要处理工作的事。
孙笑笑正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只听孙齐出口问道,“我今天遇见一对母女,女儿的名字和白术同音,你说那人叫白雨,他们有没有可能是一家的?”
这话听得孙笑笑一脸震惊,她不敢置信道,“你怎么会遇见她们?”
孙齐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漏出一副了然的表情,他继续处理手头的文件,不冷不热地解释说,“那位母亲来我们楼里面试,正巧让我碰到了那个小丫头,我还纳闷,白术这个名字很难遇到同名或者同音的,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听着孙齐和自己刚开始一样的想法,孙笑笑只想笑,这是亲兄妹没跑了。
她整个人放松地窝进沙发里,注视着孙齐的表情说道,“哥你不用怀疑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才是白术转世,白雨即便有着那张脸,他也是穷奇。”
孙齐从笔记本后面抬起头,原本还怅然的眼神突然就坚定起来,他沉声说道,“孙笑笑,你看清楚,我是谁?”
孙笑笑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愣愣地回道,“你是我哥啊!”
“对,我是你哥,我是孙齐。”孙齐·双手离开键盘,端坐着紧盯孙笑笑,他说,“我刚刚想过了,谁是白术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我,你哥,孙家长子长孙。就算我是白术转世,我既然没有所谓的前世记忆,那白术这个人就和我没有关系,他的遗憾不需要我去弥补,他和旁人的恩怨也和我无关。我想要的,只是我作为孙齐这一独立人格所想,即便和白术想要的一样,那也不过是个浪漫的巧合。”
孙齐说完长舒一口气,终是将憋在心里很久的愤懑给发泄了出来。
这两年来,他时不时会去想,当年的白术是什么样的性格,会不会很得那人喜欢,会不会他怎么做都取代不了。
可刚刚无意间瞥见那张被他夹在书里的照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影子。
见孙笑笑还没将他的话理明白,于是他又补上一句。
“白术死了,世上没有白术了,我不是,白雨也不是。”
孙笑笑直到回了自己的住处,还是有些迷迷瞪瞪的。
她不明白孙齐为什么要那么说,他分明就是白术的转世,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是。
她明明曾经那么努力地帮那人去寻找白术,现在当事人却跟她说他不是。
那他们的努力又算什么。
白术的赴死又为了什么。
孙笑笑魂不守舍地往卧室走,经过洗手间的时候,想顺手进去拿点东西,可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的理智才归位。
她不再是莫沉焉,孙齐也不再是白术。
只有刘子附还是原来的公孙长留。
而赫胥,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赫胥了。
孙笑笑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觉得有些荒唐。
明明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是那个莫沉焉,为什么要让孙齐成为白术。
即便是赫胥,也没有将他当做是白术。
所以,那个狐妖是真的不存在了。
孙笑笑捏紧手机,很想立马和谁说说话。
可是和谁说,又能说些什么。
如果连最后的理由都没了,还要继续找那个人吗。
找回来,然后呢?
多养一只猫?
还是家里多一口什么都不记得的人?
都行,都可以。
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她那么想将人找回来,是想和那人说声抱歉,也是想给哥哥一个机会。
对了,孙齐!
孙笑笑急忙拨通孙齐的电话,却发现电话占线中。
她回到客厅,看着空置的猫爬架,总感觉那里应该有一只猫。
两年了,那人走之前什么样子,现在家里还是什么样子。
她以为只要将那人找回来就行,他们的生活就能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
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手里传来震动感,孙笑笑拿起手机刚准备接,却发现不是孙齐。
她接通电话没先开口,就听那边一阵沉默。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有些同情电话那头的人,却也没表现出来。
“干嘛?”
孙笑笑故作轻松的语气,倒是将电话那头的刘子附听得一阵尴尬。
他原本也不是找孙笑笑诉苦来着,却冷不丁地被关照道了。
刘子附无奈地问道,“你哥都跟你说了?”
孙笑笑随口“嗯”了一声,辩白道,“我们没了以前的记忆,现在都是独立的个体,不能还活在别人的阴影里,这辈子总要为自己活的。”
“你傻吗?”刘子附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地怼道,“你哥是这个意思吗?他分明是想说,他对那人的心思和白术无关,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什么前世才生出的不该有的心思!”
孙笑笑有些愣怔地回味着刘子附的话,口中嘀咕着,“是这样吗?”
刘子附嫌弃地轻呵一声,追问道,“你哥有说他不找了吗?他有说对那人没心思了吗?他只是不承认自己是白术,不想成为别人的影子!”
孙笑笑逐渐听明白了刘子附的意思,她将想说的话锁死在口中。
却听刘子附自嘲道,“他这是在告诉我,他不是白术,不是我要找的人。”
孙笑笑原以为,只有自己会因为那些被否定的过去而落寞,却忘了有个人一直停留在过去,从来都不曾走出来。
而这个人,却仍旧硬着心肠,为他在乎的人去寻找心之所向。
她终于在此刻顿悟了,这一世所有人的重逢,不过是个了结。
公孙长留历经四次轮回才找到他的朱砂痣,而正巧那位也在这一世醒了,这就是在劝诫他,不要再执着了,是时候放下了。
而她自己,也不过是帮莫沉焉去做她想做的事。
至于孙齐,那一世的他到死都只为一人而活,所以这一世,他才会选择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活着。
只是他的生命里,依旧将那人烙印在某处,那是独属于他自己的执着。
与旁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