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茹的工作最终还是落在了金融城,但和孙齐不在同一个楼层。
白雨将项目上的事,以及刘子附和易坤先生的事都和唐茹提过,两人原本还怀疑刘子附和孙笑笑是拐子,现在只能说自己眼拙,反倒是还沾了人家的光。
唐茹去公司报到这一日,正巧白雨带着刘子附他们去项目勘察。
说是勘察,其实就是迷惑外面人的,几个工头一看到易坤先生,就知道这次的意外没那么简单。
只是项目上发生这种事也见怪不怪,毕竟南城这个地方特殊,哪儿哪儿都有可能埋着些东西。
易坤先生本身是有些功底的,只是跟刘子附没法儿比,他们在筹备工作室之前,就已经了解过这个项目的基本情况,可以说是有备而来。
他拿着罗盘有模有样地看了一圈,果然在刘子附提点过的几处地方发现了磁场波动。
说是磁场波动,不过是现代科学能解释得清的一种说法,里面真正有什么,也只有他们这些行家心里清楚。
易坤先生回头看了刘子附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知道这事儿妥了。
他按照刘子附的叮嘱,从怀里掏出八张符纸,将每张符各交给一位工头,并嘱咐他们埋在哪个方位,然后又有模有样地做了一场法事。
刘子附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只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做足了徒弟的样子。
只是他藏在口袋里的手却一直掐着诀,每埋下一张符他都会换一个手势。
白雨看着易坤先生在前面“跳大绳”,而刘子附则在一旁观摩,只觉得好笑。
他其实是个无神论者,可领导相信这些,他也拦不住。
虽然上次易坤先生和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回去细细琢磨后,他还是觉得荒谬。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不过是花钱买个心安。
刘子附忙完手里的活,正巧看到白雨那一脸无奈的表情,于是他往白雨那边挪了挪,小声问道,“怎么,白经理不相信这些?”
白雨被抓包,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人是他请的,也是他带来的,现在要说自己不信,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也下了对方的面子。
于是他强装镇定地回说,“怎么会,我都带你们来了,要是不信,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白雨的脸疼不疼,刘子附没兴趣拆穿,经过那天孙齐和孙笑笑的两通电话,他对眼前这张脸更生不出什么情愫了。
他笑着耸耸肩,解释道,“这个城市曾经满目疮痍,哪儿哪儿都有坑,你刚来,没什么感觉是正常的,当然,你也别不信鬼神之说,亡魂不送走,就会坏了周边的气运,科学的解释就是干扰了这里的磁场,会导致人不舒服。”
白雨注视着刘子附的表情,看他说得认真,也不好意思反驳,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听。
却听刘子附话锋一转,神神秘秘地说道,“只要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就能得到神的庇佑,不是保护你,就是保护你的家人。”
这话倒是引起了白雨的好奇。
他思索了会儿问刘子附,“真有这么神奇?”
刘子附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勾唇笑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孙笑笑两年前说过,她梦见黑猫救了一个小孩,虽然没看清那个孩子的长相,可刘子附猜,大概率是白安安。
世上没有什么巧合,有的只是必然。
白雨他们一家能搬来南城,那就说明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牵引了过来,或者,他们身边有谁想来。
当然,这些只是刘子附个人的猜测。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是能掐会算,可那些息息相关的人,以及他自身,那位说过,不能算,也算不出。
易坤先生的法事刚停,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就阴沉了下来。
刘子附看了眼天边逐渐汇聚的乌云,转头对白雨叮嘱道,“要变天了,估计会下三天的雨,这三天就给工人放假吧,等天放晴就好了。”
白雨纳闷地抬头看去,他习惯每天睡醒就看一眼天气预报,毕竟是做项目工程的,天气决定了效率。
只听他口中嘀咕着,“说好的晴天呢?”
刘子附没忍住笑出了声,见白雨满眼的不解,他只得解释说,“原本该是晴天,可是这里刚刚超度了亡魂,要给鬼差时间将他们一一带走,这就要避开生人了。”
本来突然阴沉的天气就压得人不舒服,刘子附这话一出,更是让白雨后背发寒。
他搓了搓臂膀抱怨道,“你这说的也忒渗人了,下雨就下雨,哪儿那么多门道。”
南城的夏末比较长,但是雨水不算多,像这样突然变天更是少见。
当然,这事初来乍到的白雨肯定不清楚,他只以为南方城市多雨水,也就没将刘子附的话放在心上。
但下雨确实得放工人假,至于是不是三天,那还得听天气预报的。
原本工程方都会在工地搭建铁皮房给工人和包工头住,可这个项目在大学城里,因为某些原因,工人不允许在学生聚集地居住,所以包工头就在距离大学城较远些的老居民区,给他们租了宿舍,早晚都有专车接送。
当然,这个钱也是工程方报销的。
不然孙笑笑也不会惊讶于白雨所在的公司。
这是一家政府名下的建筑公司,大部分项目都是为政府做的,自然也不会苛刻工人。
刘子附见白雨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再次冷声叮嘱道,“我没和你开玩笑,这三天,工地不能有人,否则出了事再找我们也晚了。”
白雨被他这么一唬,倒是想起了出来前领导的吩咐。
于是他无奈地点头回说,“知道了,我会安排下去的。”
放三天假倒是没什么影响,反正领导说了,大师要求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只是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遇上这种事,换谁心里都会不舒坦。
刘子附见他不再作声,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于是一边收拾做法事的东西一边宽慰道,“你别急,等这事儿过了,这项目也就顺当了,南城会有你一席之地的。”
原本听刘子附蹩脚的安慰,白雨还觉得不好意思,可那句“一席之地”愣是叫他听笑了。
南城是什么地方,外来人想混出个名堂,不用想也知道有多难。
白雨当初决定带着妻女一起搬来,其中也有赌的成分,真正住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决定有多冒失。
如果不是唐茹快速地找好工作,他甚至都动过将她们母女送回北方的念头。
不是他能力不够,而是大城市的花销属实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光安排女儿去幼儿园,就花掉了他小半的积蓄。
往后的小学,初中,高中,更是不敢想象。
刘子附收拾完东西,一抬头就看到白雨那副犹疑的表情。
雨水很快就会下来,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安慰这个男人,于是他草草留下一句话便随着易坤先生离开了。
他说,“奇迹不是偶然的概率,说不定神就在你身边呢。”
不过十分钟,刘子附就和他提过三次神,这像是一颗种子,在无神论者的脑袋里硬生生挤出一个豁口,然后蔓延至全身。
白雨知道,他们家出现过奇迹,可他不觉得这是玄学,只不过是一个幸运的巧合。
一颗种子从扎根到萌芽,也许只需要一场雨。
而刘子附恰好就给了他这场雨。
白雨回到家见到小黑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句“神就在你身边”。
唐家将猫奉为保家仙,白雨是知道的,所以当唐茹说要将小黑留在家里的时候,他也没作反对,一来小黑确实救了白安安,二来,他尊重妻子的信仰。
白雨坐到沙发上,看着依旧沉睡的小黑,忍不住念叨,“你不会真是个神吧?”
黑猫抬眼瞪着他,嫌弃的意味太过明显,以至于白雨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于是他将黑猫一把捞进怀里,一边揉一边愤愤道,“你说说你,怎么偏偏对我爱答不理的?不就是没给你铲过猫砂吗,吃我的用我的,还不够?”
黑猫被揉得来了脾气,在白雨怀里扭了一圈,抬脚就朝他的面门蹬去,顺势从他怀里溜了出去。
白雨看着黑猫边走边回头瞪他,更觉得这猫是有点脾气的,于是伸手擦了擦脸,准备去逮猫。
可他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家里的门就被打开了。
白安安将湿透的雨伞放在门口的桶里,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嚷,“小黑!我回来啦!”
白雨看着白安安无视他的存在,径自朝黑猫跑去,吃味地朝唐茹抱怨道,“闺女这是无视我了?因为一只猫?”
唐茹好笑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边换鞋一边搪塞道,“怎么会,她平时还是很粘你的,可能今天想小黑了吧。”
这话白雨要是信,就真有鬼了。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小黑陪白安安的时间确实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多。
看着小黑在白安安怀里乖巧的样子,白雨心里又是一梗。
可想到刘子附的话,他将唐茹拉进卧室,看着客厅里的女儿小声问道,“你以前说你们家先祖被猫救过,是真的假的?”
这事白雨以前就当个怪谈听听,从来没和唐茹正面聊过这个话题,主要还是因为他不信鬼神。
唐茹听了只觉得好笑,她坐到床边放松地调侃说,“你以前不是不爱听这种事的吗?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白雨又看了自家女儿和她怀里的猫一眼,坐到唐茹旁边解释说,“易坤先生的那个徒弟和我说,奇迹不是概率,说不定神就在我们身边。我就想到两年前那件事,想问问你是什么看法。”
唐茹将腿盘到床上,努嘴想了想,陈述道,“反正我们家就是有这么一条家训,但凡遇见黑猫,都得好好供着。说是家里好几代之前的老祖宗就是被黑猫救回来的,不是救了一次,而是两次!”
唐茹伸出两根手指在白雨面前晃了晃,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们家的唐姓是满族姓氏改过来的,据说老祖宗是晚清的一个妃子,不知道怎么就出了宫,然后就有了我们唐氏一族。”
白雨一听“妃子”,表情立马变得丰富起来,他忍不住笑着问,“不是吧?你别说你们家是皇室后裔啊,这也太扯了。”
他和唐茹是大学同学,两人一毕业就结了婚,白雨父母早亡,索性就入赘到了唐家。
虽说是入赘,可唐家并不需要唐茹延续香火,所以也不要求孩子姓唐,更没有苛待白雨,反而给他们的小家提供了不少资助。
只是他们谈婚论嫁的时候,白雨不记得有谁提过他们家和满清皇族有什么牵扯。
虽然这对他和唐茹的婚姻没什么影响,可这毕竟不是个小事。
唐茹看出白雨不信,她也不在意,反正都是老一辈的事,她原本也是听个乐。
于是她也跟着白雨一起笑,边笑边说,“那可不好说,指不定就是呢?这事在敏感时期都是藏着掖着的,如果不是有祖训,估计也不会一代一代的传下来。”
这个解释倒是有说服力,唐家人爱猫,那是白雨看在眼里的,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家族清一色的养黑猫,而且一家比一家宠。
白雨又朝客厅看了一眼,看到那只黑色的小东西在白安安怀里蹭,想了想还是问道,“你说小黑,他会不会不一样?”
“不一样”已经是白雨能想到的最科学又最贴切的用词了。
唐茹勾着脑袋朝客厅看了一眼,无所谓地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呗,反正是咱们家的成员,更是咱们女儿的救命恩猫,你还想把他送去研究不成?”
白雨被她这话怼得一噎,他愣愣地看着唐茹追问道,“所以,你也觉得他不一样?”
唐茹将胳膊肘撑在腿上,托腮看着白雨认真地问,“你想表达什么?建国后不准成精你是知道的,这种事你还想大肆宣扬出去吗?小黑有多大本事,你就看看咱们女儿独不独立就知道了,你没时间教她,我上班也没时间教她,那是谁在教?”
这是白雨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来南城之前,他和唐茹也都是各自上班,白安安要么是姥姥在带,要么就在唐家经营的幼儿园玩。
两年前的白安安,不知道比现在淘气多少倍,不然也不会跑去马路边玩而差点被撞。
可白雨从来没想过,白安安怎么会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变得这么懂事,完全不像个五岁的孩童。
而经唐茹的一通提点,他才惊觉,正是小黑来家里之后,白安安就不再淘气,甚至有了正确的是非观,有了独立的思想。
这事放在今天之前,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可在刘子附潜移默化的引导,以及唐茹这个局中人的剖析下,他才不得不正视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如果他们都没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引导白安安,又是谁将她教得这么乖巧懂事?
除了那只和她朝夕相伴的猫,还能有谁。
看着白雨难以接受的样子,唐茹起身准备去做饭,刚走到卧室门口,她又折了回来。
她伸手在白雨面前晃了晃,等白雨将目光转向她,唐茹才提醒一句,“这是我们家的秘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刘子附原本是想引起白雨的猜忌,然后再去找他们咨询这件事,他要是知道白雨夫妻会是这么个态度,怕是得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