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白雨就显得很闲,上午去公司打个卡,下班前再打个卡,剩下的时间基本是自由的。
于是接送白安安上幼儿园的任务就落到了白雨的头上。
幼儿园距离白雨和唐茹的公司都不是很远,为了进这家幼儿园,也是花了他们不小的功夫,插班生不是那么好当的。
白雨送完白安安,立马去公司打了卡,他原本是想去十八楼问问关于工地后续的事,可行政说她亲眼看见大师带着徒弟出了大楼,他也就没多跑一趟。
只是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计划提前完成后,白雨就坐不住了。
白安安中午在幼儿园有一餐,只要下午放学去接就行,于是他打算去工地那边转一转。
刘子附说工地不能有人,也没说工地外围不能转悠。
毕竟项目在大学城里,来往很多学生,难免有人在附近经过。
可直到他出了地铁站才发现,市区的雨不过是小打小闹,大学城这边雨大得,隔个环岛都分不清对面是人是鬼。
就这天气,白雨站在地铁站出口,压根儿没看见第二个人。
他盯着自己手里那把瘦弱的雨伞,犹豫着要不要去项目看两眼,这么大的雨,即便撑着伞,多半也是会淋个透。
可来都来了,哪有立马回头的道理。
白雨硬着头皮撑着伞往工地走去,以前还能拦到出租车,今天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扒光了在马路上跑都不会被人发现。
当然,这只是他路上无聊脑子里随便蹦出来的念头。
原本他还想着,偌大的大学城,怎么也得有一两个没事干的学生在外面溜达,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市区要是也下这么大的雨,他估计都不会送白安安去幼儿园。
可来都来了,路也艰难地走了一半,总得去看看,他心里才能有底。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了距离工地最近的一所大学,正当白雨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他在前面不远处的雨幕中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也撑着伞,矗立在绿化带旁,像尊塑像。
白雨走上前,刚想越过去,那人突然伸出手臂将他给拦了下来。
他纳闷的转头刚要询问,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白雨惊讶的喃喃出声,“易坤先生?”
只是此刻他眼中的易坤先生,和前两次有所不同,脸上没了平和,看上去严肃且冷漠。
易坤先生依旧注视着前方,好像隔着瓢泼大雨凝视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白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朦胧的工地轮廓,他什么也没看见。
于是他不解地问道,“您怎么站在这里?”
行政说他和刘子附上午就出去了,白雨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易坤先生,是不是刘子附也在附近。
易坤先生无视白雨的眼神,只轻声回说,“在这里阻止你过去。”
白雨听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来工地这事,公司里都没人知道,只以为他是出去划水了。
可易坤先生却说,在这里是为了阻止他去工地。
他不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他要来的,毕竟人家再三叮嘱过,工地不能留人,他自己不听劝跑了过来,已经是驳了对方的面子。
白雨尴尬地吞咽着口水,想解释些什么,可雨水砸在地面的声音太嘈杂,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很无力。
易坤先生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调侃道,“料到你不会听劝,我们早早就来这里堵你了。”
“我们”一词,听得白雨微愣,他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没有第三个人,于是好奇地问,“刘先生也来了?”
易坤先生用余光扫了白雨一眼,抬了抬下颌,语气凉凉地说道,“他去工地和熟人打招呼了。”
又是一个很有深意的词,“熟人”。
白雨在心里暗忖,工地不是没人吗,怎么会有他的熟人?
他明明给所有工人都下了指令,复工前谁都不能回工地。
所以,刘子附去和谁打招呼了?
看出白雨的质疑,易坤先生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不该问的别问,你不听劝,我们也拦过了,你要是仍旧固执己见,那也没办法,结果你自己承担就行。”
白雨很不喜欢听人说话说一半,要不是他理亏,肯定是要反驳两句的。
气氛正尴尬时,白雨隐隐看见雨幕中走来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正要问那是不是刘子附,却见身旁的人已经快步迎了上去。
白雨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只是一直落在易坤先生的身后,等他走到斑马线的时候,对面的红灯亮了起来。
他隔着马路看着易坤先生将伞匀给刘子附,突然发现了不对劲。
刘子附手里没伞,可他的头发和衣服竟然都没淋湿。
正巧此刻,刘子附将视线转了过来。
看着一脸笑意的刘子附,再看向高他半个头却脸色冷沉的易坤先生,白雨觉得,他的常规认知已经完全破碎了。
他记得易坤先生的那句“不该问的别问”,于是在回市区的路上,白雨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他是搭着师徒俩的顺风车回来的,一路上易坤先生只开车不说话,刘子附则在副驾玩手机,哪怕他想问,也不好意思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白雨知道,自己肯定是要被数落的,将人请来帮忙的是他,结果不听劝的也是他。
三人没回各自的办公室,而是从地下车库直接去了一楼大厅。
这栋楼的大厅有一个开放式咖啡厅,三分之一的区域都摆放着桌椅,无论是否消费都可以占座。
白雨跟着二人来咖啡厅,也是抱着歉意去的,成年人,有错就认,至少不会影响下次合作。
可直到刘子附点完单回来,易坤先生都没说半个字,只是那脸色恢复到了平日的柔和,看起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子附惬意地坐在藤椅上,手机被随意地丢在桌上,他一副累坏了的样子叹息道,“就知道这雨不会小,幸好预估了三天,不然还得出岔子。”
白雨不明就里地看向易坤先生,想听听他会怎么说,却见对面的人侧脸盯着刘子附笑着问,“怎么,忙完又要休息了?”
刘子附皱眉想了想,将视线转向白雨问道,“你手里暂时就这一个项目在做吧?”
白雨愣愣地点头说是,眼角余光却瞥见易坤先生不善的眼神一闪即逝。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刚刚那一眼,和先前在雨中见到的易坤先生如出一辙的陌生。
刘子附伸了个懒腰,顺势抄起双臂枕在脑袋后,悠闲道,“那咱就歇歇,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凉了不适合出门。”
白雨没听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于是问道,“天冷你们就不上班吗?”
正巧这时服务员端了三杯咖啡上来,小姑娘听了白雨的话立马笑出了声,她解释说,“先生刚来南城吧,南方没有供暖,南城的冬天又湿又冷,能在家呆着的都不愿意出门呢。”
白雨听了这解释有些不敢相信,可服务员放下咖啡就立马转身回了吧台,他只得看向刘子附问道,“她说的是真的?这么夸张吗?”
刘子附挑眉坏笑道,“你在这儿过一个冬天不就知道了,不过我提醒你,秋衣就不用多买了,多备一些棉袄羽绒服,尤其你们家闺女,年纪小,注意保暖。”
一听“闺女”俩字,易坤先生的眼神立马变了,他状似无意地问道,“白先生这么年轻就有孩子了?”
看着对面那人态度上的转变,白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应承道,“三十岁不能说年轻了,大学毕业就结婚,有孩子也正常。”
只听刘子附接过话笑着说,“师傅你不知道,他们家女儿可聪慧了,一看就是个有善缘的孩子。”
易坤先生习惯了刘子附一会儿叫师傅,一会儿叫名字,只是听他这么夸一个孩子,突然就来了兴致,于是很配合地惊讶道,“你见过?我还没遇见过有善缘的娃娃呢。”
白雨不懂他们口中的善缘是什么,但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孩子。
见白雨面色缓和,刘子附神秘地说道,“师傅不是说过,有种人生来就有神庇佑吗,我觉得白经理家的闺女就属于这类人。”
那话不是易坤先生对刘子附说的,相反,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刘子附对他说的。
他猜到刘子附是对白雨的女儿,或是那孩子身边的什么东西感兴趣,于是有模有样地点头夸赞道,“这种孩子确实少见,气运够好,就能给家人带来福报,可要是气运不好或是有小人作祟,那就得防着些了。”
这话也不是糊弄白雨,运势这个东西,对普通人讲不清楚,很多人不信命,但是他信运。
白雨在听了易坤先生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黑猫能辟邪,所以他倒是不担心女儿的气运。
二人见白雨没接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易坤先生接收到刘子附的暗示,立马会意地挑眉问道,“白先生,需不需要我给令媛看看相?”
一提到白安安,白雨立马就警惕起来。
唐茹说过,小黑的事需要保密,可白安安是个孩子,她要是不小心将小黑的事给抖出去,普通人他能笑说童言无忌,可对着两个行家,简单的遮掩怕是行不通。
白雨假装犹豫道,“家里老人不允许我们给孩子算命看相,说是女孩子的命矜贵,怕坏了原本的命数。”
这话唐茹的母亲确实说过,白雨也不算是扯谎,所以他说得心安理得。
易坤先生一听是这说辞,立马语塞了。
这一行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女客人非要卜算,他们也不会推辞,只是不会算得很精确,大致给个方向就行,但自家女眷他们是不会去算的。
古人说红颜薄命,其实不是薄命,而是命薄。
所以女子一般不轻易去算命测卦,要是遇上个没品的,很容易坏了气运。
刘子附见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太明目张胆,于是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我昨天不是说别去工地吗?你怎么又往那边跑?”
原以为这个话题能忽略过去,白雨还没来得及庆幸,又硬生生被拽了回来。
他尴尬地撇过脸,正犹豫要这么解释呢,就听有人出声帮他解围。
“白先生初来乍到,估计是好奇心作祟,想去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吧。”易坤先生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继续说道,“其实也不用去好奇,老人说好奇心害死猫不是没道理的,你看工地那边的雨正常吗?”
白雨木讷地摇着头,想到越接近工地雨势就越大,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只见易坤先生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劝道,“明知不正常的事,你就不要去探究了,对你没好处,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老婆孩子考虑,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她们怎么办?”
这话说得不算重,但白雨听出了里面的门道。
好奇心可能真的会害死“猫”。
下午三点半,白雨去幼儿园接白安安。
看着白雨离开的背影,刘子附转眼审视着一旁的男人问道,“你帮他说话做什么?”
钱程端着咖啡饶有深意地笑了笑,他说,“人艰不拆,他明显是不信任咱们,你非要去拆穿他做什么,以后还想不想继续套话了?”
刘子附被这话怼得没了脾气,毕竟这人做过好多年的神棍,待人接物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确实比不过。
见刘子附不搭腔,钱程放下咖啡杯,确认周边没旁人,他才悄咪咪靠过去问道,“你想从他女儿身上得到什么消息?还是说他们家有什么东西是你感兴趣的?”
刘子附白了他一眼,伸手将快贴脸的脑袋推了回去,嫌弃地说道,“老男人,管那么多做什么?”
钱程一听他叫自己老男人,立马垮下脸。
只听他委屈巴巴地嘀咕着,“他三十,我也三十,怎么不见你叫他老男人?”
在钱程心里,他们不过相差五岁,也不是多大的距离。
殊不知,在刘子附眼里,他还是那个长自己不知多少岁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