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齐将钱程请回去吃晚饭,是刘子附和孙笑笑都没想到的。
钱程也没料到。
原计划三个人吃火锅,结果多了一个人。
也幸亏孙齐在超市多拿了一人份的食材。
刘子附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可又不好当着钱程的面去问,只得四个人不尴不尬地吃了一顿还算丰盛的火锅。
吃完晚饭,孙齐和孙笑笑两人收拾锅碗瓢盆,而刘子附则像公寓主人似的陪钱程聊天逗猫。
只是没聊多久,钱程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了。
孙笑笑见那两人出去了,八卦之魂立马燃烧起来。
她问清理灶台的孙齐,“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刚刚吃饭的时候,大师偷偷看了那家伙好几眼!”
孙齐手里的动作没停,只问了一句,“你对乾甲了解多少?”
听到这个名字,孙笑笑有些愣神。
除了刘子附,她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到这个名字。
见孙笑笑发呆,孙齐又问,“是不是连你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个人?”
孙笑笑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只听她喃喃道,“不是吧?”
孙齐收拾完灶台,将抹布清洗干净丢在一旁,甩了甩手上的水轻哼一声,他说,“在瞧不见的地方,说不定就有人默默守护着你们。”
孙笑笑仔细回想着她记忆里的乾甲,好像公孙长留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哪怕长留死后,他也一直留在留仙居。
不对,他是一直留在公孙家。
孙笑笑这才恍然,原来乾甲并不是因为敖虞的嘱咐才停留在人间,而是为了某个人。
她将手里的碗筷清洗好放进消毒柜,擦干净手就去客厅找孙齐。
她问,“哥,你是怎么发现的?你不是不记得了吗?”
孙齐放下手里的文件,抬眼看向孙笑笑反问道,“钱程看他的眼神不一般,你不是看出来了吗?他说钱程是你们前世的朋友,按照你们的逻辑,遇见前世的熟人,都是有根源的,那钱程的出现是为什么?”
今天之前问孙笑笑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现在她知道了。
孙齐的逻辑是通的,况且钱程的眼神太明显了。
等刘子附送完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兄妹俩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一个在笔记本上啪嗒啪嗒敲键盘,一个则盘着腿一直盯着自己瞧。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于是他也坐到沙发上问道,“你看什么呢?”
孙笑笑上下打量着刘子附,越看越觉得这家伙不像是弯的。
刘子附被她看得发毛,打了个哆嗦问孙齐,“什么情况?”
孙齐没理他,继续忙了一小会儿才合上电脑。
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活动着脖子同时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我可能知道那人在哪儿了。”
这话将玩手机的两人惊得齐齐朝他看过去,脸上是同样的震惊。
见孙齐迟迟不肯说下文,刘子附第一个坐不住了。
他调整了坐姿催促道,“你倒是继续说啊?他在哪儿?你怎么发现的?”
孙齐斜了他一眼,有些看不懂这人到底是这么想的。
孙笑笑倒是没那么急,毕竟如果这是真的,孙齐没立马去将人接回来,就代表这事有困难。
孙齐思索片刻,问孙笑笑,“他来我们家之后,我没见他挑过食,那他以前喜欢吃什么?”
这问题将孙笑笑给问懵了,可刘子附却立马答了出来。
“烤鸡烤鱼!”刘子附跟学生似的举起手,情绪略微有些激动,他解释道,“以前都是白术给他做吃的,有条件啥都做,没条件就上山抓鸡下水捞鱼。”
孙齐仿佛从刘子附晶亮的眸子里看到了白雨在火堆旁烤鸡的画面。
可一想到那人其实是自己,他又觉得荒谬。
孙笑笑瞪了刘子附一眼,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她问,“所以,他在哪儿?”
孙齐调整好思绪,分析道,“我从白安安那边听到过很多次小黑,而小黑是他们家的一只猫。最开始,白安安说小黑想吃烤鸡,我那时候以为只是她自己想吃,拿猫当借口,现在想想,小丫头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后来就是在自助餐厅遇见的那次。”
他看了刘子附一眼,继续说道,“她又说小黑不爱吃猫粮,只吃有味道的东西。这其实没多特别,思思也挑食,我也就没往多了想。可今天我问是谁教得她那么懂事,她却说是小黑。”
孙笑笑听完立马站了起来,她踌躇着走了两圈,回想起两年前做过的梦,她十分确定地说道,“所以,刘子附的猜测是对的,被救的小孩是白安安,然后他就留在了白家。而他们举家搬来南城也是因为他,或者说,是冥冥之中被牵引的。”
刘子附白了她一眼,不屑地怼道,“能别重复我说过的话吗?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核实这件事,然后是如何将人接回来。照理说他应该是失忆了,就像陆吾和采衣那样,这才是最麻烦的。”
孙笑笑泄气地坐回到沙发上,怒瞪了刘子附一眼愤愤道,“就你聪明?谁不知道麻烦啊?不麻烦我哥早去接他回来了好嘛!”
听了妹妹口无遮拦的话,孙齐瞥过眼看向阳台,他其实没想过要去接那人回来。
他和那人的关系,是三人中最远的。
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的。
所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去接。
他只是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们而已,该怎么做,交给他们自己去商量。
孙齐拿起笔记本就往卧室走,进屋前他对刘子附说,“你该回家了。”
看着被关上的卧室门,刘子附无奈的抿着唇,他看向一旁的孙笑笑问道,“你要走吗?我送你。”
孙笑笑轻叹一声,也很无奈。
她以为孙齐主动说出自己的发现,是想明白,愿意去面对那些事了。
可看这样子,完全是她想多了。
孙齐这已经不是纠结了,而是恪守己见。
他不是白术,更不愿做白术。
可眼下那人应该是失忆没跑了,两个都不记得过去的人,还需要纠结什么吗?
还是说,没了以前的记忆,他们就不再是他们了?
电梯里等着下车库时,孙笑笑问刘子附,“如果他们俩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不是他们的过去就都结束了?”
刘子附盯着液晶屏,看着数字越来越小,他轻笑一声叹道,“结束倒好了,也能轮到我了。”
看着刘子附走在前面的身影,孙笑笑想起了钱程。
她上前追问道,“你不考虑钱程吗?我感觉你和我哥是不可能了。”
要是有可能,何必等这二十年。
刘子附停下脚,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停车场,头也不回地反问一句。
“你从出生起就正常呼吸空气,突然哪天要你戴上氧气罩才能生存,你会难受吗?”
道理大家都懂,只是那痛没到自己身上,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在孙笑笑有她自己的是非观,她拍了拍刘子附的肩劝慰道,“我不知道你前几世是怎么过的,不过这一世我们都在,就算你不能如愿,也是要好好活着的,我哥也希望你能活得开心,毕竟不能浪费了我爸妈的两条命。”
其实最后一句话她是不想加的,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可如果不把话说得重一些,无法让一个被束缚了两千年的人放下执念。
前几世是怎么过的?
刘子附想想都觉得好笑。
还能怎么过,度日如年呗。
第一世,因为孟婆的失误,将他投去了距离洛阳很远的一处公孙家。
为了能早些赶往洛阳,他每日勤读苦练,不允许自己在成长的过程中出现任何差池,可即便如此,等他能远离家族出去游历的时候,已经浪费了十年。
无法随心支配的日子,在他的眼里,就是浪费。
等他舟车劳顿赶至洛阳的时候,却听乾甲说,白术刚走。
于是十几岁的他又马不停蹄地往药王山赶去。
他婉拒了乾甲的陪同,希望乾甲能继续留在公孙家帮忙照看留仙居,那是仅存的有着他和白术记忆的地方。
第一世的他,死在来回奔波的路上。
可笑的是,他明知道白术的去向,却赶了十几年都没追上那只狐妖。
换做这一世,还不是分分钟就将人给拦了下来。
第二世和第三世,他如愿投胎到了公孙主家,只是那时候的家族已经离开了洛阳,定居金陵。
第二世,因为生在公孙府,家里有着那位神残存的庇护,小小的他便肆无忌惮地卜卦推演,每每推算出白术的位置,都要央求父母带他出去走一遭,导致幼小的他不仅体弱,还严重亏虚,最终没活过十五岁。
第三世他就学乖了,老老实实在府里长大,也不急于推算那人身在何处,只要活得够久,他就有把握能追上那人。
公孙府那个僻静的院落他是知道的,毕竟前一世他就重新整顿过那个院子,并且交代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踏入。
年纪小的时候,他也是不被允许进入那个院子的,毕竟是多少代传下来的规矩,他自己也不好去违背。
直到十岁,他被正式选定为下一任家主的时候,他才有资格走进那个小院。
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恍如隔世,让他有种那两位就在亭子里对弈的错觉。
可直到在亭子的石桌上看见那盅鲛烛,他才知道,那两位曾经回来过。
他将鲛烛带回去后,逐渐察觉出不对。
这盅鲛烛,白术是从不离身的。
于是他在那一世第一次卜算白术的下落,得到的结果却是虚无。
十岁的他不信邪,接连换了多种方式去寻找白术,可结果都是一样,什么都找不到。
那时他才后知后觉,也许这一世,他来晚了。
那一世,他死于十三岁,说是病死,其实是没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觉得多活一日,就要晚一日找到那个人,于是便草草结束了一生。
刘子附将孙笑笑送回去后,又驱车回到了孙齐的楼下。
他知道孙家人都希望他活得快乐,可他的快乐,从来都只因为那一个人。
以前是寻不到,现在寻到了,却也得不到。
他打开敞篷,仰头看向孙齐卧室的窗子,窗子里已经熄了灯,可他知道,孙齐肯定还没睡。
今天的信息量很大,无论是谁,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入睡。
可真正需要刘子附思考的,只有和白术相关的事。
也只有这件事,是他能够左右的。
向左,是继续赖着孙齐,可注定没有结果。
向右,便是重新开始他的人生,只是需要舍弃他近两千年的执念。
哪条路都不好走,可又必须让所有人都卸下负担。
正当刘子附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车里响起了手机铃声。
他眼都懒得睁,伸手就去掏手机,屏幕也懒得看,拿起电话就接听。
“哪儿呢?”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刘子附窝在驾驶座里懒懒地挪动两下,嘟囔道,“外面,干嘛?”
“就猜你没睡,国外有个项目,接不接?”
钱程晚上的电话就是中间人打来的,他们偶尔会接一些国外的客户,当然,都是老主顾介绍的。
中间人一般也不会从中抽佣,毕竟还指望从易坤先生那里得到些提点,在有钱人眼里,结善缘比捞钱更重要。
刘子附听到又有工作安排,表情立马垮了下来。
他哼哼唧唧地搪塞道,“不是说好了休息到来年的吗?去国外,那我的店怎么办啊?”
钱程在电话里笑着问,“那茶馆你去过几次啊?新员工都不认识你这个老板吧?”
刘子附无奈地睁开眼,看着那扇漆黑的窗户,又瞄了眼夜空中的星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放松放松了。
剩下的事他帮不上忙,他也想避开他们重聚的场景。
“去呗?我全程报销怎么样?”
钱程的话像是一道咒语,蛊惑着他奔向一个陌生的方向。
刘子附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最后再看一眼那扇窗,他便关上了敞篷,系上安全带驱车离开了。
“行吧,你安排,小爷就当是度假了。”
看着跑车尾灯渐行渐远,孙齐从阳台走回卧室,此时手机震了下。
他解锁看了眼消息,随即笑着将手机扔到床上,走进了洗手间。
钱程:“搞定,我带他出去散心,谢谢提点,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