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胥将女人救下来时,她还有一息尚存,只是呛了些水,有些着凉。
要说八月的天气是不容易着凉的,只是那口井阴气重,加上她又刚怀孕,身体本就比较弱。
将人救下后,他原本是想一走了之的,毕竟只是路过顺手的事,也是一时兴起才激起了他救人的念头,给自己找麻烦那就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了。
只是他刚准备抬脚离开,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了脚踝。
为了方便救人,他是化了人形才露面的,可化作人不代表赫胥就喜欢与人接触。
尤其是这种肌肤间的触碰,对他来说,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凉。
他只觉得凉。
本来他自己的体温就偏低,可偏偏那个女人的手更凉。
少年瞧着趴在地上咳个不停的狼狈女人,嫌弃地将脚踝从她手中抽出,并出声提醒道,“小爷不忍你一尸两命才顺手救你,剩下的你自求多福,别赖着小爷。”
女人听着少年干净的声音竟说出这般老成的话,一时有些木楞。
她连咳了好几声才将嗓子里呛着的水给吐出来,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脸色阴沉的少年。
“多谢你救了我,你不是宫里的人,可以带我出宫吗?”
赫胥感应着不远处的混乱,再看一眼努力想要爬起来的女人,眉头越拧越紧。
他感觉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这可不像当初捡白术那么简单,好歹白术是只妖,还是个不用生养孩子能自食其力的雄性,是眼前这个柔弱且娇贵的女人没法儿比的。
女人见少年面露嫌弃之色,立马警觉起来,她保证道,“我绝对不给你惹麻烦,你将我带出宫,我有银钱,我还有私宅!”
一听有银子,赫胥立马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流浪之苦。
敖虞不在,公孙府也没他熟悉的人,可不断了他的钱财。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熟食了。
少年斜眼打量着女人那一身湿漉漉的华服,倒是不怀疑她的话,只探询地问道,“那小爷救了你两条命,你是不是要有所报答?”
女人一听有希望逃出去,立马点头答应道,“恩人放心,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赫胥见女人一心想逃,于是好奇问了句,“就这么出去?”
女人听得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不出去,难道在这里等死吗?”
少年抬了抬下颌,问她,“你肚子里揣着的是这里的孩子,就这么带出去,他可就什么都没了。”
女人无奈扯着唇笑道,“要不是你救我,别说是他,连我都没了。”
皇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们心知肚明,眼下所有人都在往宫外逃,还有谁会愿意留在这里。
再说,她都已经被人往死里整了,留下来,生下孩子也没个好。
女人将自己身上的华服以及配饰丢到井里,带着少年回了自己先前的寝宫,拿了些宫人的衣物穿上,并取出自己藏起来的财物首饰就随少年离开了。
赫胥逆着慌乱的人群,带着狼狈的女人从一个小道离开了皇城。
出了宫女人才发现,宫外不比宫里好多少。
赫胥瞥了眼发饰凌乱的女人问道,“还要去你的私宅吗?”
女人颓丧地垮着脸,喃喃道,“世道这是乱了吗?”
少年点点头好心解释道,“乱套了,要不了多久这里就要被攻陷,你要是不走,小爷就自己走了。”
女人看了眼手里的包裹,又回头看了眼牢笼般的皇城,咬唇问少年,“你去哪儿?方便带着我一起吗?”
她不知道少年是什么人,但从他能轻易将自己带出宫,并且这一路都没遇上任何人可以看出,他是个有能耐的。
“你想好再说,跟着小爷,你可就不那么自由了。”
女人讽刺地笑道,“入了宫才是没自由,能出来,去哪儿都得自在。”
少年挑眉无所谓道,“你自己决定,想跟着小爷就走,不想跟着,随时都能离开。”
虽然一个人总有些不习惯,可换个人陪着也不会很惬意,何况还是个女人。
女人原是贵族之女,被选入宫为妃本就不是自愿,虽说在宫里过了几年不错的日子,可架不住她天性爱自在,不得上面那位喜欢。
结果不就被舍弃了,连生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带着孕妇走不远,赫胥就将人带到了京城西北方不远的山林里。
他记得白术和敖虞在蜀地时为公孙笑建过一处竹舍,只是北方没什么竹子,他便在山林里随手搭建了一座木屋。
女人在跟随少年外逃时就已经察觉出他的不一般,此刻再见他抬手就变出一个小院子,顿时产生一种恐慌感。
人最怕的便是未知,尤其是眼前这种画本子里才有的凭空造物。
见女人满脸的惊恐之色,赫胥甩甩手,径自往小院走去,边走边随意说道,“你想离开还来得及,小爷累了,先去休息。”
这次醒来明显比以往弱了很多,不仅需要休息,口腹之欲也比以往重了许多。
吃是没得吃了,总不能指望一个孕妇去做什么,还是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孕妇。
只是等他睡足睁眼的时候,鼻息间闻到的香味却是令他心头一喜。
他匆忙从榻上行至院中,以为能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却不想看见一个狼吞虎咽的女人蹲在院外。
赫胥走上前,因为是赤足,并没发出什么声音,站到女人身后都没被发现。
看着女人扒着手里的烤红薯,他的眼皮忍不住抽了抽。
女人听见轻哼声,转头见少年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顿时吓了一跳。
幸好她将红薯抓的够牢,没有掉在地上,只是被吓出了嗝。
她一边打嗝一边用木棍从柴堆里掏出一只红薯递给少年,讲讲咽下口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饿了吧,给你留的。”
少年接过红薯,轻嗅两下只觉香甜,于是嫌弃地撇着嘴,手却老实地剥起了红薯。
见他愿意吃,女人舔着唇笑说,“我以前在书上见过这种食物,刚刚饿得狠了,在外面找了一圈就找到了这个,你先将就着吃,等我吃饱了再去看看有没有别的。”
赫胥啃了两口红薯,好奇地问道,“宫里不是有人伺候吗,你怎么还会这些?”
“我也不想天天被人供着,宫里生活无趣,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是。”女人一边剥着皮一边闲话道,“以前也被冷落过,宫里的奴才惯会见人下菜碟,为了不饿死,可不得多学点本事。”
少年捏着滚烫的红薯吹了吹,瞥了眼她的小腹问道,“那你就这么揣着皇嗣跑了?”
女人将红薯皮甩到地上,愤愤道,“不然呢?他爹不管我,他祖母又要我死,我还给他们家生孩子?这娃以后就跟我姓了,要什么狗屁的皇室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