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附和钱程要去的,刚好是孙笑笑准备去参观的学校所在的国家,索性三人就约了一起出发,也省得孙齐特意空出时间去跑一趟。
只是三人这一走,孙齐就只剩下工作可以打发时间。
好在他前些年就习惯了工作上的忙碌,即便睡在公司也是常有的。
金融城一般到了周末就没什么人,大家都是双休,写字楼也就变得空旷起来。
孙齐前一晚整合方案到天亮,索性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上午,要不是中午外面有动静,他还能继续睡。
整理了睡得有些乱的衬衫西裤,他准备去洗手间洗漱一番,却在双开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傻眼了。
楼道里站了好些身着休闲装的年轻男女,中间偶尔还蹿着一两个孩子。
他这才想起来,楼里有家公司这两天搞周年庆,这周末好像是活动彩排。
在洗手间洗漱的间隙,孙齐恍然记起,白雨的老婆唐茹就是在这家公司。
他随意洗了把脸,准备回公司再用纸巾擦干,却在走出洗手间的那一刻,迎面撞上了白雨。
孙齐在心里腹诽着,人果然是不经念的,面上却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打了声招呼,“白先生,这么巧。”
白雨见到孙齐也很惊讶,他带着白安安来陪唐茹加班,本来也是抱着周末不会遇见孙齐的侥幸,谁曾想,他来上个洗手间,就将人给撞了个正着。
他错开身抱歉道,“不好意思,走的急,你们周末也加班啊。”
听出白雨话中的疏离,孙齐也不想耽误人方便,只侧身笑着应道,“是啊,我先回去了,不耽误你。”
白雨侧目看着孙齐离开的背影,在瞧见他转进办公室后便进了洗手间。
孙齐之所以知道那家公司有活动,是前两天去物业新增停车位时正巧听见的,物业经理还和孙齐打趣说,幸亏他们周末不上班,不然得被吵死。
可不就被吵死了吗,孙齐即便关上办公室的门也能听见外面的喧嚣声。
无奈,他只能打包好资料准备回家继续加班。
关好办公室门禁转身的那一刻,孙齐感觉自己今天运气实在是好。
一帮在电梯厅闲聊的年轻人中,他一眼就见到了蹲在墙角的白安安。
孙齐打量着人群,又没见到她的父母,顿时觉得天意弄人。
他拎着公文包走到白安安身前轻声问道,“蹲这儿干什么?你爸妈呢?”
白安安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逆着灯光看向头顶的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叔叔,你也加班吗?”
想起刚刚白雨也问了这句,孙齐叹道父女果然是父女。
他蹲下身笑着问白安安,“你爸妈呢?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不跟着他们?”
白安安龇着牙解释道,“爸爸帮妈妈干活去了,我帮不上忙,就在这里等他们。”
孙齐瞧了眼公区的那帮人,大多都是熟面孔,猜到都是躲懒的,而唐茹算是新人,怕是要被指使做不少事。
他拽着白安安的胳膊站起身询问道,“要不去我公司等吧,这里人太多,别被踩到了。”
年轻人打打闹闹纯属正常,可一个小孩子蹲在角落,难免会被误伤到。
白安安瞧了眼正对电梯厅的办公室,玻璃门紧闭,而里面一丝灯光都没透出来,她有些为难地问,“叔叔是要下班了吧?我在外面等就好,不麻烦你了。”
可能是和孙笑笑比多了,孙齐越来越觉得白安安讨喜。
于是他宠溺地揉了一把白安安的短发,笑道,“不麻烦,在哪儿工作都一样。”
他重新打开门禁,玻璃门也不关了,直接大敞着,前台的氛围灯也都开着,就和工作日一样。
白安安坐在前台的工位上,电梯厅的人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她,这样也方便白雨夫妻回来找孩子。
而他自己则坐在前台旁的待客区,打开笔记本和一堆资料继续校对。
白安安无聊地趴在前台,一会儿看看外面嬉笑打闹的大人们,一会儿看看认真工作的孙齐,总觉得小黑平时教她的模板就是眼前这个话不多,却尽显周到的叔叔。
她撑着小脑袋就这么专注地看着孙齐,直到孙齐察觉到自己被盯着,两人四目相对之下,同时笑出了声。
孙齐好奇地问她,“你看什么呢?”
白安安托腮笑道,“叔叔认真工作的样子,让我想起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孙齐听小丫头口中念出这种赞赏的诗句,第一反应不是被夸赞的欢喜,而是惊愕。
这不是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会去看的读物。
于是他垂下脸边翻文件边问,“你们都学这么冷门的诗啦?”
这一句不冷门,但整首诗却很少有人知道,要说幼儿园的老师会教这个,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白安安不知道孙齐心里在想什么,只笑着回说,“不是学校教的,老师只会让我们看动画片,做手工,这些是我听小黑念叨的。”
又是小黑。
孙齐将手里的纸张捏出了褶皱,面上却平静地问,“那他懂得可真多,你也是聪明,听一遍就记住了。”
白安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他教了我好多遍我才记住,他说这是夸赞男子容貌俊秀,品德高尚的诗,我原本是想用来夸爸爸的,可是爸爸太忙了,没空给我夸。”
听着白安安稚嫩的声音,孙齐倒是有些想笑,白雨竟然忙到连给孩子夸两句的时间都没有。
可想到他好几次看到白雨带着小丫头,又觉得不对,于是他看向白安安问道,“不是啊,你爸爸不是经常接送你吗?”
白安安小脸红了红,将视线转向别处,不好意思地小声说着,“哎呀,被发现了。”
孙齐不解地看着白安安问道,“发现什么?”
小丫头索性从前台绕出来,她坐到孙齐对面,两手撑在座椅上红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是觉得叔叔比爸爸长得好看,而且小黑说了,爸爸虽然长得好,可他只对妈妈和我好,对旁人他都很苛刻的。但叔叔不一样,我觉得叔叔就是小黑所说的君子。”
君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恐怕白安安并不能完全理解,孙齐也很好奇,她是怎么断定自己是“君子”的。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纸张打趣地问道,“那你是怎么确定我是君子的?”
“小黑说的呀!”白安安仰着脑袋认真地回说,“我和他提过叔叔,他就说叔叔是个好人,是君子。”
原本孙齐就确定,白安安口中的小黑就是那个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保持着猫的形态。
可现在从别人口中得知那人称自己为君子,他却有些酸涩。
见孙齐沉默,白安安探过脑袋打量着他问道,“叔叔在想什么?”
孙齐抬眼看向天真的小丫头,轻叹一声回说,“我不是什么君子,人都是自私的,我不过是个俗人,闲起来就顺手做点什么,更多的是懒得搭理。”
白安安小手指着自己笑着问,“那叔叔就是喜欢安安,所以每次都会帮助安安。”
看着白安安笑得挤出了梨涡,孙齐忍不住扬唇应道,“对,安安又乖又聪明,嘴又甜,多惹人喜欢。”
白安安小脸都笑红了,却仍不忘商业互吹道,“叔叔也是,长得又帅又有爱心,安安也喜欢!”
白雨找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儿和孙齐两人笑着互捧,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般融洽。
他敲了敲玻璃门,冲孙齐点头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又麻烦你了,楼上有点事耽搁了,忙完才想起来安安还在这一层。”
白安安甩着小短腿嫌弃道,“没事,你们继续忙,我和叔叔聊天可开心了。”
白雨看了眼孙齐的笔记本以及一堆资料,知道他还有工作没忙完,于是哄道,“安安乖,和爸爸上楼,叔叔还要忙工作呢。”
白安安也瞧了眼孙齐的笔记本,很不情愿地噘着嘴跳下椅子,嘟囔道,“叔叔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再忙也会陪着小朋友!”
她这一句话无意间扎了两个人的心。
白雨尴尬地牵过白安安的小手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爸爸疏忽了,下次再也不会把你给忘了。”
白安安仰着脑袋不去看他,只转头对孙齐挥着手说,“谢谢叔叔,我先走了,下次再和叔叔聊天!”
孙齐笑着目送父女俩进了电梯,两人身影刚消失,他脸上的笑也随之不见了。
好爸爸,多好听的词,可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当父亲。
以前不想,是因为一心扑在事业上,以后不想,是知道自己没那个缘分。
看着桌面上错落的资料,他突然觉得生活有些累。
他很少会觉得累,上一次,还是搬回公寓那段时间。
强行屏蔽了外面的吵闹声,孙齐在办公室忙到下午三点多,终于扛不住腹中的叫嚣,收拾东西下了楼。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他看着往来的人群,努力压下心底的空虚,却在进屋后关门的瞬间,孤单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随手将公文包放在玄关,蹲下身将迎接他回家的思思抱入怀中。
怀里柔软却挣扎的小家伙竟也驱散不了突如其来的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他有爷爷,有妹妹,有朋友,还有工作,就算偶尔感到孤单,也不至于压抑到让他觉得害怕。
是白安安的那句“好爸爸”,还是因为那人的一声“君子”?
而他怕的,究竟是将来可能面临的孤独终老,还是那份隐藏心底的不可言说。
人都自私,孙齐自觉也是。
他想要家人幸福安康,也想要自己事业有成,可对于那个人,他既想得到,又不想成为旁人的影子。
所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念,甚至放弃寻找,只为不做他人的替代品。
孙齐觉得自己没有错,可午夜梦回时,总有个声音回荡在耳边,劝诫他不要后悔,这次要是抓不住,将会彻底失去。
后悔什么,又要他抓住什么,他又将失去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可他仍然不想委屈自己,不想将好好的孙齐舍弃,去做一个他并不认识的白术。
在地板上转醒时,天已经黑透了,公寓里只有月光泻下的一点亮度。
孙齐长舒一口气,抬眼打量周边的环境,却见思思正盘在他的头顶,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他忍着头疼艰难地坐起身,伸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这才发觉自己是发烧了。
难怪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他伸手揉了一把思思的脑袋,起身开灯往阳台的储物柜走去,拿出药箱时顺便看了眼思思的食盆,这才发现,思思原来不是在陪他,而是在等他加粮。
动物和人不同,他们为了一口吃的,可以做很多不情愿的事,比如狗会拜拜,猫会蹭。
听说当年白术为了那人也做了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所以,他不是那只狐狸。
孙齐吃完药又给思思加了粮,叫了份外卖便在沙发上躺着发呆。
他难得生一次病,这次发烧估计是在办公室睡得着了凉,也幸好是周末,还能在家休息一日。
第二日睡醒,孙齐明显觉得状态比昨夜好了许多,于是他冲了个澡便下楼去买早饭吃。
虽说孙齐的公寓在市区,但周边生活设施还是比较便捷的,小区后面就有一个菜场,他周末都会去买些菜自己回家做饭吃。
孙齐买了根油条外加一杯豆浆,边吃边逛早市,打算逛一圈再去菜场里买菜。
早市卖什么的都有,小到针线包掏耳勺,大到花瓶摆件,甚至连卖活体动物的都有。
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只逛了几个卖文玩的小摊。
受祖辈的影响,孙家人对文玩的兴趣比花鸟鱼虫要高,当然,猫就另当别论了。
看着地上陈列的一堆堆“老物件”,孙齐咬着吸管的嘴狠狠抽了抽,突然就没了逛下去的心思。
只是他刚准备转身进菜场,就被一道争吵声给吸引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