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他们原本也不是想瞒着孙齐,只是猜到他早就知道了白术的存在,当事人装傻充愣,他们也就没必要拆穿。
加上他们忙于往返地府寻找留下白术那缕魂的方法,也没多余的时间和孙齐交换手里的消息。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想让赫胥和孙齐自己来处理白术的问题。
他们都是局外人,白术的主,只有赫胥和孙齐能做。
崔子玉拿起那张字迹潦草的纸,心情复杂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怕是以为大人没了,他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孟婆偷偷瞄了眼赫胥,喃喃道,“别怕,就是。”
赫胥头也不抬,安静地做一个听众。
崔子玉听了孟婆的嘟囔,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了然。
“那就好理解了,大人对他那么抗拒,即便他神志再不清明也应该感受到了,他那么了解大人,有没有变化还是能察觉出来的。”
赫胥冷冷瞪了崔子玉一眼,毫不客气地怼道,“怪我咯?我跟他本来就不熟。”
孙齐并不清楚赫胥跟白术是怎么相处的,可从他们这番对话中多少也能猜出,相处并不是很愉快。
他对上赫胥那不悦的眼神,无奈叹了一声,“没人怪你,我虽然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但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我猜他也是苦中作乐的。”
怎么不算是苦中作乐呢,明知道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贪恋那一抹温存。
当然,只是他自以为的温存。
道理大家都懂,可事实又是残忍的。
赫胥不想当着孙齐的面说太多,随口问了一句,“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孙齐只犹豫了片刻便回说,“我不介意他偶尔占用我的身体,我相信他是有数的,只要没有不好的影响,他要待着就待着吧。”
没人质疑他话里的真假,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可孟婆刚想将最坏的结果说出口,就被赫胥拦截了话头。
“好的,我知道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出现,你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
孙齐没听出他话里的敷衍,因为他清楚,每次白术出现,自己都好像通宵似的睡眠严重不足。
等孙齐回了卧室,赫胥这才示意崔子玉做隔音处理。
见孟婆也没意见,崔子玉抬手挥了个隔音阵将他们给罩了起来,不明就里地问,“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吗?”
孟婆也是一脸的不解,便听赫胥冷哼一声问道,“你们不觉得,他越来越偏向白术了吗?”
两人听得眼里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孟婆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问,“您是担心,他会主动献祭自己?”
“不至于。”崔子玉立马反驳道,“孙齐不是不理智的人,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就是不抗拒白术的存在,献祭自己的肉身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崔子玉看来,孙齐能接受自己是白术的转世已经很难得了,让他贡献出自己的身体让给白术,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孟婆也发现自己想岔了,她尴尬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他多惜命啊。”
赫胥抬眼看向孟婆,也不过问她口中的“他”是哪个“他”,只淡淡解释道,“我是担心他不愿将白术送走。”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既然孙齐不排斥白术偶尔占据自己的身体,那就是完全接纳了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可如果让他知道白术要被销毁,他负隅顽抗要怎么办。
按照孙齐的描述,白术是想说服孙齐送自己走的,可他没说结果,怕是也不想让孙齐生出逆反心理。
人在强烈的主观意识下,偶尔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所以。”赫胥想了想,终是做了一个避不过的决定,“等他下一次出现,道个别吧。”
道别。
白术上一次离开,没人和他道别。
陪着他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赫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觉得该道个别。
无论是和白术,还是和过去的自己。
至于孟婆说的比较勉强的那个法子,他并不是很看好。
天道规则谁都改变不了,即便是孟婆想逆天,机会也很渺茫。
所以,这个道别,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永别。
崔子玉心里明白,他们所谓的法子,不过是一个寻不到源头的秘闻,还是一个很少有鬼听过的大概率是假的秘法。
只是他们,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救赎的机会。
孙齐并不知道几个非正常人的打算,但他有种感觉,孟婆不会让他失望。
为什么是孟婆而不是赫胥,他也说不上来。
可白术终究是要走的,在此之前,他觉得有必要让刘子附知道这件事。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无论站在哪个角度。
刘子附接到孙齐电话的时候,他和钱程正带着老两口爬山。
钱程陪着俩老的爬,他则是走一路歇一路,美其名曰欣赏风景,也没人拆穿他的体虚。
孙齐的语气一如往常般平淡,刘子附却是认认真真地听。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上一世的记忆回来后,白术也跟着回来了。”
脚下随意拨弄小石子的刘子附听了有片刻的怔愣,在他看来,孙齐拿回了过去的记忆,那就是白术回来了。
而孙齐特意说这么一嘴,他可不认为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什么叫跟着回来了?”
孙齐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发抖,无声苦笑道,“你要回来看看吗,虽然不清楚他下一次什么时候出现,但他似乎想走了。”
静默了十几秒,电话那头才传来刘子附试探的声音,“你什么意思?他的三魂七魄没有完整轮回?”
刘子附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换做是他,明知道自己要去见那个人,就不会允许自己不完整。
“不清楚,但事实就是他用我的身体醒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是夜里。他和我说过两次想要离开,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声,要不要回来再见一面,你自己决定。”
刘子附挪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明晃晃的“白术”二字,心底涌出一股冲动。
可抬头看向远处朝自己招手的三人,那股冲动又像潮水般缓缓褪去。
“不用了,他想见的从来都不是我,我就不去浪费他的时间了。”
孙齐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想也不想地问了一句,“不道个别吗?”
却听刘子附似笑非笑道,“不过一句‘再见’,对你说和对他说,有区别吗?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对我来说都一样。”
一样高不可攀,一样触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