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长留唯一的遗憾是至死都没再见白术一面。
而刘子附的遗憾却是,五世换不来那人为他停留,哪怕片刻。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声道别就能弥补的。
况且那人并不欠他,从始至终,不过都是一厢情愿,一意孤行。
而他也清楚,那位大人所剩不过一世,他能为白术做的便是不打扰。
不打扰他和那位余生相伴,亦或是不打扰他们的再续前缘。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干预的,所以,回或是不回,见或是不见,都没有什么意义。
不如陪着老两口翻山越海,看遍花谢花开。
孙齐在朋友圈刷到钱程那张山顶合照时,距离挂掉刘子附的电话不过半个多小时。
他虽然惊讶于刘子附拒绝回来,可他也知道刘子附说得没错,那句“再见”无论是对刘子附还是对公孙长留来说,都不过是在伤口上重新撒一把盐,让那本就溃烂的伤口更加狰狞。
可孙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错过这一次,他们便是再也不见。
当然,这个“他们”并不包含他自己。
还没下班,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风不大,却很凉。
孙齐记得,赫胥刚来孙家那段时间,也是这样的天气。
三月,倒春寒。
踩着一地雨水回家的路上,他回想起刘子附电话里说的那句“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还真是一语中的。
他能模糊地感受到一丝伤怀,大概是从收到白术第一封留信开始的。
虽然很难发现,可只要放下手头的忙碌,每每思绪放空的时候,他总能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珍藏了很多年的美酒突然变了味,像是怀里揣着的暖炉突然就凉了。
不一样,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而他心里的那抹伤怀,便是因为这些不一样,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释怀,总归是沉甸甸的。
公寓里,孟婆和崔子玉闲来无事拉着赫胥斗地主。
看着黑猫将牌摊在茶几上用爪子压着,孙齐只觉得一阵好笑。
他走上前瞧了两眼,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看不清赫胥的牌面。
孟婆见他一脸的困惑,好心情地解释道,“我们设了障眼法,大人拿不了牌,我们就给他的牌做了视觉屏蔽,这样就能玩起来了。”
孙齐脸上抽了抽,竖起拇指由心赞道,“山人自有妙计,古人诚不欺我。”
崔子玉丢出一条顺子,认真捻着手里的牌点头认可道,“确实,还是孟婆点子多。”
孟婆瞄了眼桌上多出来的牌,咬咬牙斥道,“要不起,找点事打发时间而已,总比干瞪眼好。”
孟婆话音刚落下,就听赫胥“嘿嘿”两声,推出四张牌到牌堆里,兴冲冲喊道,“炸,这东西好玩,可惜没钱做赌注。”
看着黑猫面前推出来的四个三,孙齐眼皮直跳,紧接着就见崔子玉不紧不慢打出四个A。
“赌博是不对的,咱们随便玩玩就够了。”
孙齐刚想问要不要给他们买点筹码回来,就听孟婆委屈的求救声。
“小子,要不你帮大人看看牌吧?老婆子这一下午就没怎么赢过。”
孙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崔子玉没憋住笑出了声。
“怪我,帮不上你。”
孙齐绕过茶几走到黑猫身后,果然看清了他爪子下压着的牌面。
孟婆看着孙齐瞳孔震裂的全过程,要不是顾着对面那只猫的面子,真想将手里的牌给甩出去。
“你们……”孙齐抬眼看向面前的两人,搓了搓鼻尖问,“谁是地主?”
孟婆听了一愣,谁是地主?
谁来着?
瞧出孟婆不靠谱,孙齐索性直直看向崔子玉。
只见崔子玉下巴往赫胥的方向抬了抬,孙齐瞳孔又是一缩。
他轻咳一声问,“他一下午都没拿过地主吗?”
崔子玉只挑眉点头,一声不吭。
孟婆看得迷糊,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孙齐清了清嗓子往客厅走去,走到孟婆身边小声嘀咕道,“随便打,你会如愿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能用顺子压,那猫非要出了手里唯一的炸,反正剩下的歪瓜裂枣是怎么都不可能赢了。
至于崔子玉憋得多难受,孙齐能理解,但他不能说。
等吃完晚饭,客厅的俩人一猫还在奋战。
孙齐想了想还是网购了一副筹码,以后家里用不着,还能拿去公司团建用。
等他再走过去想观战,就听赫胥一副命令的口吻说道,“你过来,教我怎么打!”
见崔子玉憋笑憋得难受,孙齐实在没忍住问了一个他十分好奇的问题。
“这牌谁教你们打的?”
黑猫和崔子玉同时指向孟婆,而孟婆却是得意地仰着脑袋回望过来。
“我啊,我看好多老头老太在外面玩这个,就想着反正没事干,我们也玩玩。”
孙齐咽下原本想说的话,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这是怎么玩的吗?”
“以大欺小啊!”
这解释没毛病,但孙齐还是有点好奇,“怎么个以大欺小法?”
不等孟婆开口,就听身边的黑猫愤愤道,“她就说用数字大的压小的,四张一样的最大,数字越大牌面越大,打完手里的牌就算赢。”
这话也没毛病。
就是好像有点局限。
孙齐还没想好下一句要问什么,就听崔子玉咳了两声说道,“他们就记着大牌压小牌了,根本不管其他牌的死活。”
光看赫胥爪子下的那一摞牌,孙齐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默默退掉刚刚下单的筹码,坐在黑猫身后的沙发上,将黑猫托到自己肩头,拿过面前的一摞牌瞅了半晌,重新理好顺序。
“继续吧。”
孙齐一边打一边教,不仅教肩上的猫,也是教对面的孟婆。
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崔子玉接牌很快,孟婆却要反复教好几遍才能听懂。
黑猫看着脚下男人理牌的手法,觉得看不尽兴,索性跳到对方腿上,平视他手里的牌,一堆牌一堆牌地问,就差把孙齐手里的牌面给报了出去。
孙齐也不恼,憋着笑一一解释,也顺便讲给一头雾水的孟婆听。
他的想法也简单,给这三个非人类找点娱乐活动,像小区公园里的大爷大妈,没事打打牌搓搓麻将,晚年不那么孤独。
至于是不是真的晚年,谁在意呢,反正都是老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