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因果关系
项小满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揉捏着太阳穴：“师父，我好像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年轻人，多思多虑也是好事，但也要学会抓重点。”项谨微微一笑，提醒般宽慰道，“你刚才的分析其实已经很接近真相了，只是差了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项小满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求知的欲望。
项谨仍是没有直接说明，反问道：“你的猜测，全是基于这封急报是假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以我军的反应，推测冀北商贾频繁运粮的目的，对吧？”
项小满小鸡啄米。
项谨呵呵一笑：“那你换个位置思考一下，如果你是对方，为何要千方百计试探我军的态度？”
项小满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急报，将刚才的一番“抓耳挠腮”重新过了一遍，与刚才不同的是，他将自己摆到了对方的位置。
只是想了半晌，却是越想越糊涂，最后不仅没想明白，反而又多出一个问题：“师父，燕朔突然带领一万铁骑前往梁县，这本就会引起罗不辞的猜疑吧？”
“自然！”
“那在他出兵的同时，冀州商户纷纷往三原关运送粮草，又怎会不引起怀疑？”
项谨笑道：“商人的鼻子最为灵敏，觉得要打仗了，他们往前线运粮，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让项小满愣了一下，少顷，他只觉脑中有一道灵光闪过，猛地站了起来：“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把正在愣神的张峰吓了一跳：“明白就明白，你喊什么？”
项小满懒得搭理他，看着项谨，疾声说道：“因为冀北的兵马与冀中的粮草同时有了动作，他们不敢确定我们调兵的目的，是为了常规驻守，还是为了攻击关隘。”
“而粮商如此大张旗鼓的运送粮草，只要还在冀中，那就是合理的商业行为，他们也不敢确定粮商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把粮食卖给关内的朝廷兵马，从而获取高额利润，还是在等破关之后送给我们。”
他太激动，以至于唾沫横飞，擦了擦嘴，继续说道：“而窃换急报，就是在试探我们得知粮草被扣后出不出兵，不出兵还好，一旦出兵，他们就可以确定粮商的真实意图，从而把那些粮草全部扣押。”
项谨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道：“再深一点，想想他们为何不直接先把粮草扣下。”
“那是因为粮商还在关内，打着支持朝廷的幌子，一旦被扣下，事情传扬出去，今后再有战事，就不会再有粮商相助！”项小满笑了笑，“这就陷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循环，燕朔调兵和商户运粮同时开始，谁也说不清是运粮刺激了调兵，还是调兵刺激了运粮。”
张峰听得云里雾里，刚要开口询问，却听项谨抚须长笑道：“孺子可教也。”
项小满想通了这封急报的真实目的，只觉脑中一片清明，再看项谨，眉目间又多了几许叹服：“师父，您……您该不会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把时间卡的这么紧？”
“我又不是神仙，怎能料定会有人偷换急报？”项谨摆了摆手，却又说，“不过，让燕朔调兵与粮队运粮保持着模糊的因果关系，令罗不辞不敢轻易打粮草的主意，倒是我提前制定好的。”
“那也称得上神机妙算了！”项小满由衷地赞了一声，轻声呢喃，“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当时呢，我现在都没明白，你们师徒俩到底在说什么？”张峰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大声问道，“你们自说自话，也不验证，就确定这急报是假的了？”
师徒俩对视一眼，会心一笑。急报的真假，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诚如项谨所说，是真的，他们带兵过去也没用，毁掉粮草容易，想夺回来却是难如登天。
若是假的，那对方的意图就不会超出项小满的猜测，如此一来，更加不能有任何动作。
说来也是，这世上很多事情，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如何应对。有时候，假的可以变成真的，真的也可以变成假的，关键在于准确把握其中的变数。
师徒俩现在所做的，就是让局势保持在一种模糊的状态，让对方摸不透他们的意图，直到局势明朗，再一击必中。
……
五日后，邯城密令司大堂。
贾淼正坐在堂案后，默默地盯着一封信纸，上面字数不多，一目了然：「末将曹贞禀奏，燕将军领一万重甲铁骑，已于今早进驻梁县，三原关内仍在运送粮草，罗不辞处一切正常。」
语焉不详，贾淼已经呆愣愣看了好几天，却始终看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走到堂下，轻声询问：“冀北有动静了吗？”
“回都督，没有。”
原来跟在贾淼身边的亲信指挥使王乾，还被何文俊关在岷洮的县府大牢呢，此时回话的，是他近日刚刚提拔上来的指挥使，名叫戴敦元，二十六七岁，长相清秀，武艺不俗。
贾淼蹙了下眉，又问：“冀州的粮商呢？罗不辞又有什么反应？”
“各地粮商还在继续将粮食运往三原关，至于罗刺史，并没有任何异常。”
贾淼闻言，瞥了他一眼，心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便又说：“本督问的，不是罗不辞有无反心，而是他对各地紧锣密鼓的往关下运送粮草是何反应？”
“都督恕罪！”戴敦元连忙躬身抱拳，“罗刺史将所有粮草全部囤积在关内，并将抵抗冀南反贼的兵力，抽调五千赶赴三原关。”
贾淼微微颔首：“看来，他已经觉察到梁县的动作了。”
他转身，回到堂上坐下，继续盯着那封劫来的奏报，心中暗暗思忖，几天过去，冀北仍旧没有任何动作，难道那些粮草真是冀州粮商支援朝廷的？
罗不辞似乎对此并没有任何怀疑，只是到底是因为大批粮草运往三原关，让项家师徒觉得罗不辞要进攻冀北，才派兵进驻梁县，还是恰恰相反，他们要进攻三原关，让商人嗅到战争的气息，才争先恐后把粮草送去，想着谋取暴利呢？
难道是三十万两白银送到罗不辞大帐，让那些商人眼热？可与白银送过去的，还有一百万石粮草，他们又为何视而不见？
迷雾重重，让他百思不解，坐立难安。
戴敦元见他如此，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都督，我们暗中为罗刺史探查军情，却又不告诉他，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
贾淼瞟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罗不辞那等人，想来也看不起密令司，我们正奉命暗中监视他，自然不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顿了顿，“至于探查军情，也不是为了帮他，雍州的运粮队骤然消失，冀州却又变得如火如荼，这让本督不得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