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青年控诉后的屋内,一片死寂之中,叶青釉不轻不重的应道。
她伸出手指,掩了掩抹胸之上那一抹雪白的肌肤,方才随口道:
“如今你少年登科,府上不日便是你的......”
“自然是依你所言。”
叶青釉没有去看面前人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继续‘服软’道:
“既然你觉得我将你当狗,又如此不喜我......”
“我往后寻个可清修的道观,与你分府而居.......”
叶青釉缓缓吐着字,余光随意飘散,便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青年呆在原地,半晌难以举动。
叶青釉心中哂笑,却面容似水的站起了身,正要穿过对方身边,便被一道跪地声微微顿住了脚步。
青年跪在她的脚边,面容既后悔,又伤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似想要伸手抱住叶青釉的腰身,可伸出手,又似不敢,只能双膝追着叶青釉而动:
“我喜欢......我喜欢!”
叶青釉随意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看着哪怕是跪着,身量也到她腰间的青年,吐字道:
“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这略带暗示与旖旎的言语如细小的蛊虫一般,钻入青年的耳朵。
青年只觉自己的肌肤下似乎有什么虫子在爬动,细小,不痛不痒,可却有随时随地破体而出的架势。
这感觉令他煎熬,又沮丧,可苦熬之下,却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服。
他无法表述,只得开口,念出了心头,最真切,最渴求的想法:
“我喜欢,我喜欢,我想当婶婶的.......狗。”
“哪怕您将我当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我也甘之如饴。”
这两个狗字,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他凑近叶青釉的脚边,叶青釉这才发现,青年不知何时,眼眶已经红了。
他靠近叶青釉,轻轻抱住叶青釉的膝盖,声音略略有些发颤:
“婶婶,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您从前不是愿意骗我吗?”
“您,您为什么不能再骗骗我?”
“您让我好好用功,我就没有养狸奴...您让我名列前茅,我今年也真的做到了.......您让我...您往日那样的时候,也只让我亲您一口,只要您开口让我停,我也....我也会停.......”
“我不够乖吗?我还不够乖吗?”
青年执拗而又倔强的黏在叶青釉的膝边,眼角一片嫣红:
“您,您若想为五叔....不,嗣父守节,我们不真的在一起也好,好不好?”
“从前,和从前一样就好,您随意打骂我,只要在打骂后再亲亲我就好,好不好?”
“只要,只要不要让我娶什么曹司家的闺女.......”
“我不娶妻的,我不要娶妻的!”
“嗣父既能力排众议,过继我为嗣子,我,我往后,再去本家寻个孩子,不就好了吗?”
凿凿切切的一堆话落地有声。
这也叶青釉多年来第一次仔细听了这孩子的心声,不免挑眉:
“你不娶妻?”
“你也要过继?”
她终于愿意屈尊降贵的回答,落在越承礼的耳朵里,便像是久旱的旅人,终于逢了一场千载难逢的雨。
越承礼紧紧抱住那一抹温暖,重重的嗯了一声。
这种愣头青的承诺,叶青釉向来是不会放在心里的。
只是今日闹这一出,本也不是为了同人闹掰。
这三年下来,狗仗人势的越多,她想要的,便也就越多。
而她想要的,总得有个人去替她争取,将东西捧到她的面前。
于是......
叶青釉俯下身,缓缓将抱着她膝盖的青年扶了起来,将那张隽秀的脸捧到了自己心口处的位置,轻声道:
“你这冤家......”
“我只不过是逗逗你,你瞧你又何苦闹的着一身黑灰和眼泪?”
怀中的温香,无论何时都令人迷醉。
叶青釉一下下的抚摸着青年有些僵硬的背脊,轻声道:
“曹司家何来的闺女?你听过?”
“我只是怕,我容颜老去,你很快便会厌弃你如今的选择........”
叶青釉没有多说。
但就是这么一副欲说还休的架势,却早已将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言尽。
越承礼几乎是瞬间,便搂紧了温香软玉的腰身。
叶青釉还没想出后续哄骗的言语,一时不察,下意识便又推开对方,甩了一巴掌过去。
那张隽秀非凡的脸被甩在一旁,却没有刚刚的怒意与愤慨,只是又贴近了叶青釉的手掌,呼吸略略有些急促:
“承礼明白,明白......”
“莫看承礼如何答应的,且看承礼如何做的。”
“只要,只要....只要不离开我,狗,当狗可以,承礼愿意。”
“纵使是狗,承礼也会尽心尽力将婶婶想要的东西叼来的.......”
叶青釉这回真的是被这糊里糊涂的言语逗笑了。
她想了想,到底是起了几分消遣之意,牵引着对方的手,往内室漫步而去。
软帐内,调笑与温语不断,可仔细拆解,也无非只有四句:
“我想要什么......”
“那一定便是权势与财宝了。”
“只有这两样,才能让我心在跳动,让我不会觉得自己老去.......”
“我嘛,生来空空无所谓,不过若是死,自然是要含着宝珠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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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越氏族记——
越侯之子越相,年少有为,不凭荫封中举,初任御史中丞,五年后上谏南地治水有功,升官参知政事,又十二年,于庐山救驾有功,得陛下青眼,兼任太子太师。
其人性情温良,早年通慧,拜入观中修习道法,无欲无求,终身未娶。
中年由其嗣母叶氏牵线,过继本族兄长之子为嗣,时人常见其尽心教导嗣子,终有成效,得满门簪缨世胄。
越相循规蹈矩一世,尤其以孝传家,每教导家中子孙,多告诫家中子侄孝顺其嗣母叶氏。
直至叶氏弥留,耄耋之年手语越相,欲返龙泉。
越相亲行,一路护送,行至龙泉,不过一日,叶氏喜丧。
越相痛不欲生,力排众议,将家中大半金银财宝葬入越侯与叶氏并葬墓中。
入葬日,越相呕血,手语其嗣子曰:叶长去矣,吾亦当去矣。
又七日,果不复醒矣。
享年,七十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