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七日,碧空如洗,澄澈无垠。
楚国公孙稷侠率随员侍从两百余人,在福建总兵郑森陪同下,巡视南台港。
南台港位于福州城东南,是闽江下游的重要港口。这里港阔水深,能够容纳大量船只停靠,此港也因此成为了福州最为重要的水师屯驻地之一。
等孙稷侠一行人来到南台港后,入目之处,水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师船只,大至三桅战船、福船,小至鸟船、哨船、赶缯船,数量超过了四百艘,让张若淳、万之武这群从内陆过来的旱鸭子们看后震撼不已。
要知道这还只是福州附近的一个海港,屯驻在厦漳泉等地的水师,亦有相当之规模,郑氏无愧当代水师第一称号。
孙稷侠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水师巨舰,心情抑制不住的激荡。
北伐一事,他谋划已久,而这些水师将成为北伐战略中,极为关键的一环。
“郑总兵,本公观此军容雄武,其部主将为何人?”,孙稷侠遥指南台港内的水师说道。
郑森上前抱拳道:“回禀公爷,南台港内屯驻之水师,均属卑职叔父,镇江总兵郑鸿逵统制。”
孙稷侠点了点头,郑鸿逵就是郑芝龙的四弟,弘光朝时进镇江总兵之位,但清军过江时,郑鸿逵不战而退,率部众南撤。
虽然其人品不咋地,但其深得郑芝龙信任,故此掌握的都是精锐水师。
郑森话音刚落,就见一众水师官将从栈桥上小跑过来,为首一人虽然顶盔掼甲,但其大腹便便,皮肤白皙,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之人。
待至近前,郑鸿逵已是跑得盔斜甲歪,他心中万千腹诽之词,但面上却是大礼参拜道:“下官郑鸿逵参见楚国公、总镇~”
身后一众水师将领也纷纷行礼。
郑森急忙上前扶起叔父,并道:“公爷心系我水师将士,今日特来南台港,巡视抚慰叔父所部。”
孙稷侠双手虚抬,笑道:“诸位无须多礼,快快请起~”
待众将起身谢恩后,孙稷侠一一点检。
郑鸿逵身后的水师将领们,个个身材精干,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经常上海船之人,与白白胖胖的郑鸿逵形成了鲜明对比,显然其属下部将们,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郑总兵,你的部将们都到齐了吗?”,孙稷侠问道。
郑鸿逵躬身回禀道:“下官军中,都司以上将官共计一百六十七人,今日到齐一百六十六人,缺一人。”
一旁的郑森闻言,眉头紧皱,这种场合还敢有人缺席,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叔父,所缺将领是为何人?何故缺勤?”,郑森脸色阴沉。
郑鸿逵常年住在福州城内,轻易不在水师营寨内,这次还是郑森提前发了通知,他才匆匆过来,军中的事他知道个屁。
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郑鸿逵侧身询问身后部将。
“刘副将,究竟是何人未来?速速报来......”
身后的刘副将面色一苦,好你个海霹雳,你何时耍性子不行,非要现在耍,可别怪兄弟点你的水了......
“回禀各位上官,缺勤之人为左冲锋施琅,至于因何事缺勤,许是......许是身体抱恙之故。”,刘副将支支吾吾的说道。
郑鸿逵一听,火气顿生,老子都从肚皮上起来了,这个施琅竟敢比我架子还大,他怒骂道:“这黑厮,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左右,前去海狼船上拿人,他施琅就是要死了也得给本官抬过来。”
左右亲兵抱拳奉命,但刚走两步,便被孙稷侠喊住。
“且慢,本公今日来,本就是抚慰水师将士而来,岂能舍本逐末。诸公,不如吾等同去海狼船上慰问施将军可好?”
听说水战名将施琅在此,孙稷侠一时兴致大起,拔腿便要前往施琅的座船,在场众人不敢拒绝,于是纷纷簇拥着他前往海狼船去。
唯有郑森的脸上很不好看,他平素最为不喜的就是施琅这等不守规矩的部下。
海狼船上,左冲锋施琅正光着膀子,提着水桶,卖力的和水兵们一起冲刷甲板,显然不像是身体抱恙。
他在军中号称海霹雳,说的不止是他作战霹雳刚猛,还有其性格亦是嫉恶如仇、宁折不弯。
施琅在海上骁勇善战,数年间,剿灭东南沿海几十股大小海贼,若是按照军功累积,早已官至副将。偏偏其性格又不为上官所喜,因此搞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左冲锋,按照正规的明军品级仅为正四品都司而已。
“大人,听说栈桥那边来了大官,您今日这样怠慢,恐生祸端呐~”,施琅的亲卫队长劝谏道。
施琅头都没抬一下,继续洗刷着脚底下的甲板,嘴里念念有词道:“什么劳什子的大官,不过是些拿腔作调的废物罢了,你真让他们上战场,指不定当场就尿了。”
施琅的话语,惹得一众水兵哈哈大笑不已,其人虽不受上官待见,但却深受部众爱戴。
“啪啪啪~”
随着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刚刚还忙得热火朝天的甲板,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水兵紧盯远处的舷梯,只见一个长相平凡、身量中等的年轻人,渐渐从舷梯上露出身影。而在那年轻人之后,还乌泱泱的紧跟着上百来号人,就连平常极难见一面的顶头上司郑总兵都跟在那年轻人的身后。
郑鸿逵脸都气绿了,你他丫的海霹雳,平常大放厥词也就算了,竟然敢在这个场合放这些狗臭屁,还一个字不落的全进了前面那位爷的耳朵。这让平素在军中以老好人着称的郑鸿逵郑四爷,现在气得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还好孙稷侠并没有当场发飙,相反,他还饶有兴致的用手擦了擦甲板,发现上面一丝灰尘都没有,且甲板之间严丝合缝,甚至还有股浓郁的桐油味,显然是经常被清洗和维护。
“汝之言,深得吾心,那些个劳什子的大官,确实喜欢拿腔作调,本公也不甚喜欢。”,孙稷侠踱步走至近前。
到现在施琅若是还看不清情形,那他就不是刚烈,而是愚蠢了。
原来所谓的大官,竟然是“孙无敌”!那他还真有些唐突了,此人有点意思,倒是当得自己一拜。
施琅整了整身上的装束,突然想起上衣还丢在底仓,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就是顶着浓密的胸毛,推金山倒玉柱,行大礼参拜。
“末将施琅,不知公爷今日巡幸至此,实属愚钝,还请公爷责罚。”
旁边的郑森和郑鸿逵两叔侄,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你他丫的海霹雳,还不蠢啊,早这么干不就完事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