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果林还是那么静谧安好,似乎外面的一切纷争都与这里无关。
云且倚躺在树下,旁边倒着他的大剑,他已经没有力气扶住这把剑了。
一只小猴儿好奇地凑了过来,动作轻缓地扯了扯他的头发。
“别闹了。”云且拨开小猴儿的小毛手。
小猴儿想了想,把自己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果子放在了他的身边,爬上树离开了。
云且从胸前拿出那片依旧鲜活的莲花瓣,看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自胸腔深处突如而来的一阵钻心的痒爆发成剧烈的咳嗽,他一边擦着嘴角浸出来的血,一边将莲瓣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好想见你……”他低声吟说,金色流光在他琥珀色眼底流动,忽闪着,像摇摆不定的旗。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只有这份想要见面的心意,可即便再赤诚的真心,生长在这养极具目的性的土壤当中,就注定只能成为荆棘。
一发不可收拾的想念和歉意一同被他注入这枚莲瓣,莲瓣慢慢亮起红色光芒飘起在空中,愈发炽烈耀眼起来,最后啪地一声散作星星点点,随着风朝蚩尤大营的方向飘去。
另一边,姜蕖正和巫堇与泺清坐在一处帐外。
“阿蕖之前提到的草药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阿堇,你那边有什么打算?”泺清把药草包递到姜蕖面前,顺便问巫堇道。
姜蕖接过药草,仔细查看了里面的内容,又闻了闻味道,不禁连连点头:“就是这些,人手一包带在身上,就能彻底防住那些瘟毒。”
“很好。”巫堇顺手接过姜蕖手中药草包,用手指细细捻着里面的草叶,“如此一来,隔日就可发兵攻打轩辕军大营,到那时他们相必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了。”
“怎么还要隔日?”泺清愣地抬起头看向巫堇,眼里尽是不解,“风伯族这几日去看过了,轩辕军大营至少有七成人数感染了瘟疫,好像还死了一个人,他们已经溃不成军了,不如早点发兵。”
“死了一个人?”姜蕖皱起眉,疑惑地看了看巫堇。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巫堇立刻就知道姜蕖想问什么,“我说了,这血蛊瘟毒不会短短几日就致人死亡,起码需要十天半月,死的那个人,大约是忍受不了那份痛苦因此自戕。”
巫堇一向对自己的蛊了若指掌,说出来的话也必然可信。
姜蕖虽然觉得有些惋惜,但也没再追问。
“至于发兵时机,确实需要等到隔日,至于当中缘由你无需知道。”巫堇紧跟其后回答了泺清的问题。
泺清撇撇嘴:“不说就不说,阿蕖,走,咱们也跟着一起去给大家派药!”
“好,那我帮你……”姜蕖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一些旁人不可见的红色萤光被风吹来,一下子钻进她脑袋。
“我想见你。”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脑海回想,她心口猛然一紧。
“阿清,你先去,我还有点事。”姜蕖索性改了口。
泺清怀里抱着的药包险些脱了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有事,要我帮忙吗?”
“不用。”姜蕖摇了摇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还有一种药草没找,虽然不妨事,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
巫堇犹疑的目光朝她投来,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
“这几日轩辕大营一团乱,如果只是出去寻药草的话不会有太大问题。”巫堇淡声道,“但也不要跑得太远,当下要以大局为重。”
“嗯,我带着雪芽儿,快去快回!”姜蕖此时还未意识到,她眼下所做的这个决定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她吹响竹笛,雪芽儿轻步而来,不过眨眼功夫,她已经奔到了大营外面。
这几日以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云且,尽管她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被这样的想念打败,可云且的音容笑貌还是会无缝不入地侵入她思绪。
“就见一面。”她在心中默默道,“等打赢了这场战争,我再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再问他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回到姜水。”
她满心期盼,嘴角也跟着忍不住上扬。
可就在她终于来到果林时,眼前的景象如同山倾一般压垮了她所有幻想。
只见云且紧闭双眼倒在树旁,他的手臂,脖子上全都是猩红的溃疮。
“阿且!”
她慌乱地跑过去扑跪到云且身边,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不停翻开他的袖子和衣领检查他的伤势。
有些溃烂已经深到可以看见白森森的骨,因疼痛而不断加重的呼吸拉扯着胸口剧烈起伏。
“阿且,你怎么样了!”姜蕖托起他的脖子,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滚烫的体温顺着手指一路蔓延到她心口,催出同样滚烫的眼泪,“你快醒醒啊!”
眼泪滴答掉在云且额角,他嚅了嚅干白的嘴唇,眼睛睁开一条缝:“阿烟……你真的来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替姜蕖擦掉脸上的泪,却在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血疮时停顿在了半空中,然后又放下。
“好后悔……”他苦涩又自嘲地笑,“早上醒来时……我就觉得后悔,我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时候约你见我。”
姜蕖用力摇摇头,握住他放下的手:“没事的,没事的,我知道有办法一定可以让你好起来!”
“就把我丢在这里吧……”云且疲倦地闭上眼睛,“可以死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姜蕖握紧他手掌。
柔软的手心却带着坚毅的力度,可这反而让云且更觉得痛了。
“阿烟,我……”
他刚要说什么,就觉得身体突然一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抱上了雪芽儿的背。
“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姜蕖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等你好了,你说什么我都耐心听着!”
她跃身坐在云且身后,一只手扶着雪芽儿的角,一只手紧紧环住云且的腰,让他尽可能倚在自己身上舒服一些。
下一刻,雪芽儿带着两人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果林当中,只留下一团雪白的雾影,倏忽被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