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科举舞弊案持续时间长达一年,如今终于落下帷幕。涉案学子只有十一人,却将大唐科考制度的弊端和官员的贪污问题一并带出了水面。
懿宗勃然大怒,问责了包括林逋在内的四位主考官,查抄其家,缴获赃款三十余万两。十一名士族子弟连同其家属被流放,家产籍没,朝中的势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清洗。
对于段书瑞而言,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两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其一,他的同僚、大理寺正赵柯知法懂法,还公然犯法。赵柯的儿子赵山久试不第,他便动了歪心思,偷偷给主考官兼阅卷官林逋送礼,让他将赵山的名字加进名单。
其二,圣人在收缴赃款后,没有全部用来充盈国库,而是拨了一部分出去,派人送至边疆,交给镇守四方的几位节度使,作为军费支出。
这天,段书瑞在经过高明哲的公署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叹气声。
“赵寺正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高明哲重重敲了下桌子,低声咆哮道,“做出这样的事,你对得起咱们大堂里的那副对联吗!”
段书瑞本来没想偷听墙角,闻言却止住了脚步。
大理寺的大堂前,挂着这样一副对联——“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赵柯此举,无疑是在白纸黑字上泼了一桶红色的油漆。
他正准备离开,紧闭的房门打开了,赵柯一脸沉重地走出来,肩上还挎着个碎花布包。
“哼哼,段主簿竟然在这里偷听墙角!好一个正人君子啊!”赵柯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纵使心里对此人的行为再不屑,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段书瑞拱手道:“赵大人。”
“你装什么装!我走了之后,最开心的人不应该是你吗!”赵柯怒极反笑,抓紧手里的布包,与他擦肩而过之际,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彼时段书瑞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三天后,圣人宣他进宫,他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段主簿,如今大理寺寺正一位空悬,朕看了你的考课成绩,发现四次里有三次都是‘上上’。依朕之见,这个位置交给你来坐,最合适不过了!”懿宗凝望着他,“你意下如何啊?”
没想到新任职这么快就来了!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一次连升两级!
段书瑞展颜一笑,叩首谢恩:“谢谢陛下!臣定不会辜负陛下的信任!”
从太极殿离开后,他跟随一名内侍,去领了自己的朝服。
大理寺正属于从五品下官员,属于五品官员的范畴。五品官员的官服是浅绯色的,佩十跨金带,袍上绣有雀衔瑞草图案。
升官是大喜事,加薪更是天大的喜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和他的小妇人分享了。
他一进屋,就看到鱼幼薇将一盘东西端上桌,她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都有面粉,像是刚从面粉堆里打完滚回来。
“回来啦?今天吃饺子!”
段书瑞宠溺一笑,径直走过去,从怀里掏出帕子,抬起她的脸开始一点点地擦。
软软的触感,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檀香。
这擦着擦着,气氛就有些变了,空气中漂浮着粉色的泡泡,两人的脸也越挨越近。
在两人的嘴唇快要挨上的前一秒,鱼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要不要先吃饭?”
两人心虚地分开,鱼幼薇的一张脸羞得通红,她低下头,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背。段书瑞愣在原地,也有些羞赧,但男人的脸皮到底要厚些,他笑着开口:“夫人来了?都怪我失了分寸,让夫人见笑了。”
母女俩都没勉强他改口,这么多年他也叫惯了这个称呼,大家便都心照不宣。当然,在家里是一回事,在外面又是一回事了。
“我打算包饺子,你俩都进来帮忙吧。”鱼母掩唇一笑,没等他们回话,自顾自地走进厨房。
“年不是过完了吗,怎么还有饺子吃?”段书瑞一脸狐疑。
“谁说一定要过年才能吃饺子?”鱼幼薇瞪了他一眼,面上红潮未散,看着甚是明艳。
段书瑞轻轻掐了一把她的脸,心想她们包的应该不是现代的饺子,而是“笼中牢丸”。
段成式和陆游都在各自的作品里提到过“牢丸”,牢是指牛、羊、猪等牲畜,丸则类似于现代的肉丸。考虑到唐人独特的饮食文化,这种肉丸一般都是用羊肉做成的。
肉丸就肉丸吧,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能挑三拣四的?
段书瑞本来没对“今天能吃上饺子”一事抱有太大希望,毕竟他只当着她们的面说过一回,顺便画了一张图。
谁知,母女俩真把现代的饺子复刻出来了!
鱼母刚从集市上回来,沿途买了面粉,羊肉馅和葱姜,拉着鱼幼薇一起包了点饺子,方便小两口饿了吃。
段书瑞往灶台上看了一眼,发现她们包的还是挺好的,只有一排饺子卖相不佳,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起来。这样的杰作,只可能出自一人之手……
想到这里,他偏头看了鱼幼薇一眼,眼里满是戏谑,后者开始强词夺理:“我早上刚表演了茶艺,手还疼着呢。”
段书瑞忍笑道:“嗯,好吧。”他顺手剁了一颗白菜,拌进肉里,调好馅后,他便开始“手把手”的教学。
三人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便看见穿杨坐在院子里,正在“举头望明月”。段书瑞赶忙走过去,招呼他过来吃饺子。
饭桌上,他宣布了自己升职加薪的好消息,鱼幼薇和穿杨叼着饺子,开始卖力地鼓掌,鱼母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鱼母最开心的是,算命先生的话要实现了!自那天从朱雀大街回来后,她有些心绪不宁,又拽着鱼幼薇去了好几次,李淳风每次都是同一句话:“夫人,您的女儿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
朝廷规矩,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官员可为妻子请封诰命,故有“诰命夫人”之说。
她家女儿尚未满二十岁,就获封“诰命夫人”,说不定是大唐历史上最年轻的“诰命夫人”呢!
晚饭后,穿杨自觉的去洗碗,鱼母在后院的一间厢房歇下,段书瑞携住鱼幼薇的手,两人来到院子里赏月。
院子里花木扶疏,幽香扑鼻。
“嗯,我最大的心愿已经实现了。”鱼幼薇倚靠在他身上,摆弄着他的手指,“我想与你一同赏四时之景,观朝阳落日。我不喜欢宵禁,我也不喜欢和你分开。”
“我也是。”段书瑞见她真情流露,大为感动,“薇薇,我和你说个事啊。”
“嗯?”听到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鱼幼薇扭头看向他。
“你看,我依靠自己的能力,也能顺利晋升。你就别想着把我往外推了吧?”段书瑞向她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