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林边品尝茶点,边以熟练的英语,与普利斯教授交谈起来。
普利斯对岳东林以中医针灸术,唤醒沉睡两个多月植物人的病例,非常仰慕。
因为他看过胡夫人的病例,也指点过杨远堂,如何制定康复方案。但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仅凭外科器械,就轻松唤醒胡夫人,令他由衷地敬佩,不由发出赞叹:
“岳,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年轻、却最令人敬佩的医生!在不用任何神经性药物、不借助任何先进的影像医学设备、不使用任何手术器械的前提下;仅凭银针的刺激,就能唤醒植物人,这对于现代医学来说,简直就是奇迹!”
岳东林谦逊地答道:“主要是道家的武当医学,对天人合一的理解十分透彻,对人体气机的把控与调动,都遵循‘天道’,才能化腐朽为神奇。胡夫人的病理,一方面,是受到某种不利于人体的无形外力伤害;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自身的经络受阻,导致气血运行不畅,而不能温养神魂,造成神庭混乱,魂魄游离,才会陷于昏迷之中。”
普利斯问道:“你是如何判断出病人的病因?据我所知,你用的是中医的诊脉术。请恕我直言,我不认为手指的灵敏度,会超过精妙的仪器;而且,我也不认为,仅凭脉搏就能判断出,病人脑部细微的血栓或出血点,因为很多细小的毛细血管,连ct都难以清晰地显现。”
岳东林点了点头:“的确,按照现代医学的诊断标准,医生的手部触感比不上精密仪器;而且不论是心电图还是脑电图,都会非常精准地显示,病人身体内部的状态;尤其是细微的脑血管和神经系统,没有比影像医学更精细、更直观的检验手段。”
普利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表示赞同,并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但是西方医学的理论,是建立在解剖学基础上的;而东方医学则是基于几千年来,对人与大自然的统一协调,总结出来的抽象规律,是更高层次的认知体系,并不是非要以某种量化标准来衡量。”
岳东林趁着普利斯低头沉思的机会,也喝了一口公爵红茶,还吃了一块甜点,用餐巾擦了擦嘴,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
“而我们老祖宗的‘望、闻、问、切’诊断方式,也是经过了千百年的不断完善与丰富,才形成了系统的理论;并与实践相结合,达到了不依赖于外物外力,而仅凭自身的经验与功力,就能判断出病因、病理、病情,以及病根所在。”
普利斯:“你说的这些我也略有了解。我知道,早在三千年前,你们的祖先就留下了着名的医学巨作《黄帝内经》,专门阐述关于人体内并不存在的经络和气血。但是,用现代医学的检验手段,始终无法证实,气血经络的存在,也就无法令人从科学的角度来信服。”
岳东林:“如果单就所谓的科学角度而言,或许‘科学’一词,本身就不够‘科学’。”
普利斯闻言并没有反驳,只是挑了挑眉毛。
岳东林:“用只有几百年解剖尸体获得的参数为标准,来解释几千年来,以活生生的病例总结出来的大数据,解释不通很正常;不是几千年来的大数据有问题,而是几百年的知识体系太浅薄,还不足以解读高深的抽象理论。就好比让一个只会加减乘除的小学生,去解微积分的题,解不出来,不是题出错了,而是学问不够!”
普利斯对此不置可否,但脸上还是有些不情愿的表情。岳东林见状,又继续说道:
“东方智慧,对于人与自然,一直看成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因此对某些即使不能眼见为实的东西,也会保留祖先基因里,对神秘力量的尊重。而在传承时,对一时不能理解的内容,也不是排斥与否定,而是兼容并蓄,求同存异,慢慢来印证和领悟。”
普利斯对此倒是表示赞同,说道:“这一点上,我充分尊重东方学者,这种严谨治学的态度;我个人也不认为,武断地否定会推进科学的发展。我们还是要大胆怀疑、谨慎论证,总之要以实际成果来检验。”
岳东林边喝茶边竖起大拇指,普利斯得到了认可,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岂料岳东林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但是,我们中医的基础理论,是道家的阴阳五行;而这是西方文化所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因此,我不认为在高层次的学术交流中,现代医学能够接受,我对类似于唤醒植物人这样病例的解释。因为我所说的,或许会被现代医学家认为是胡说八道。”
普利斯本来还打算就此话题进行深入的理论探讨,闻此言微微皱眉道:“难道唤醒植物人这种病例属于个别现象,不可复制或再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于东方古老医术的必然性,就会大打折扣,难以服众!”
岳东林微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可以做到,却很难以你们能理解的方式说明白。而说不明白的话,你们可能就会认为我在故弄玄虚,甚至是在装神弄鬼欺骗世人。”
杨远堂一直在聆听两位老师的对话,有时候认可岳东林所说,有时候又觉得普利斯有道理。听到岳东林此言,立即插话道:
“是的导师,刚开始我也是觉得岳老师是江湖骗子;但是当我亲眼看到,他唤醒胡夫人那一刻,我才真的相信,中医的那些抽象理论,真的存在,而且非常实用。”
普利斯闻言不由皱眉问道:“既然能做到,那就表示知道如何做,以及可以预料到后果;有什么说不明白的?”
见杨远堂被问得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岳东林放下茶杯接话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其实并不是说不明白,而是说了不被接受和认可。因为西方医学以能看见、听见等感官印象,为主要的认知手段;而并不接受所谓的‘直觉’或者‘预感’,尤其是不能接受基于东方道家法术的‘推算’。而真正在治疗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却恰恰是这些因素。”
普利斯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想出来一个在他脑海里很“生僻”的一个词:“你的意思,是说‘占卜术’?”
岳东林哈哈一笑:“不完全是,但这也是其中的一部分。除此之外,还要用到某种精神力方面的手段,有些类似于西方的‘催眠术’,从精神上对别人施加控制力,拔除其病变部位的异常能量。”
“巫术?噢!卖糕的!”普利斯显然是没想到岳东林会说的如此玄乎,以至于联想到了古老的巫术上面,吓得不由脱口而出;却也等于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是无神论者,反而很虔诚地信奉上帝。
“呃……不是巫术,是道家法术!就是……唉!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岳东林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普利斯解释,道家法术,尤其是符箓咒语等。
不过他灵机一动,顺着普利斯的话说下去:“你刚才叫‘上帝’,说明你是有信仰的。那你可以把东方人求仙问卜的行为,理解为西方人去教堂请求天主赐福吗?”
普利斯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是当然!”
岳东林:“那你得到过主的眷顾,或者上帝的恩赐吗?”
普利斯一下子答不上来了,沉吟了片刻才答道:“我一时间无法举出具体的实例来证实,但我坚信上帝的存在,以坚信上帝爱每一个人!”
岳东林:“那我举个例子: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的孩子得了怪病,而你的医学知识无从诊断,或者无法治疗;你是眼睁睁看着他不管,还是会去教堂祈祷?”
普利斯:“即使我治不了,不代表上帝也不能!我当然会去教堂,会去找我能够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神父,甚至主教!”
岳东林:“如果神父或主教仅仅是为你的孩子祈祷,或者用圣水为孩子洗礼,或者用十字架来为孩子驱除魔鬼;你是否会认为,他是在装模作样?”
普利斯闻言显得有些气愤:“岳!你不可以这样揶揄神职人员!他们是不会为了虚荣而敷衍教徒的!他们是上帝的使者,是代表主来传播福音,来播撒圣光的!”
岳东林:“也就是说,你深信他们会救治你的孩子?”
普利斯坚定地答道:“是的,我坚信!”
岳东林:“oK!非常棒!为你坚定的信仰点赞!那如果经此治疗,你的孩子很快恢复了健康,你认为是孩子自己度过了难关,还是上帝的恩赐?”
普利斯:“当然是上帝的恩赐!”
岳东林:“那就说明你接受神父或主教的治疗手段喽……其实,我救人的时候,也和这种情况……差不多。”
普利斯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看着岳东林半天没说话。过了足有两分钟,岳东林都吃了一个果盘了,他才用力一拍大腿:
“哦!我明白了!岳,你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我,其实中医的某些治疗,与宗教的仪式是相通的!哦!天啊!你真是太厉害了!谁说你说不明白?你这说得可是……可是……嗯……出生入死……哦不,是不知深浅……哦,还不对,嗯……应该是……深浅出入!”
杨远堂忍着笑意,低声在普利斯耳边提醒道:“是‘深入浅出’……”
岳东林听罢,差点把最后一口茶水给喷出了。于是用力拍了拍普利斯的肩膀:“你的中文已经很有功夫了!有工夫的话,再下点功夫,就能练出来很厉害的嘴皮子功夫!”
普利斯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喃喃地念叨着:“Kung Fu, chinese Kung Fu(功夫,中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