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梅一脸无语的坐直身体,瘪嘴看着猜叔,那副不情愿的小模样看在对方眼中,就成了自己那有天赋却厌学的得意门生自己懒惰,还要怪他阿叔逼她学太多了。
想到这里,猜叔气的不轻,垂在桌子下的胳膊小幅度动了几下,然后趁元梅不备,零帧起手,瞬间扬手,将不知什么时候攥到了手里的凉鞋拍到了元梅胳膊上,疼的她嗷的一声蹦的老高,膝盖磕到了桌子边缘,巨大的力度将砚台里有些浓稠的墨汁迸起,染花了猜叔刚写好的佛经。
猜叔一张老脸拉的比野驴精还长,面无表情的朝着对面那个懒出了花儿来的熊玩意儿飕飕直飚杀气,咬牙切齿的骂道:“达班要是交到你手上,我死都闭不上眼啊!”
啧~老登你现在说话咋这么难听了呢?你跟电视里不一样啊……之前刚见你的时候,装的还跟个老好人似的,现在怎么这么崩人设了呢?还死都闭不上眼……你死了以后,就知道达班交到我手上,有多让你放心了……
元梅半点都没有具备身为将好好一个和蔼长辈人设的猜叔气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的自觉,而是瘪着嘴揉着突突跳着疼的胳膊,理直气壮的说:“你这不是还没死呢么,我瞅你害能活个五六十年,你要是死了,没人儿护着我了,我就干脆抹脖子下去找你,让你安安心心闭上眼好了,反正跟着你享了这么多年福,也够本了。”
:“死你都不让我安生啊!”猜叔觉得元梅之前说过的某一句话很在理——人在无语的时候,果然是会笑的……
他无奈的扶额苦笑,藏在桌子底下的手下意识搓了一把小腿,元梅见状却猛地一个大跳,蹦出去老远,警惕的指着桌子问道:“你……你又想干啥?我……我自己寻思,我研究还不行嘛?你别老动手啊……你这老头太暴力了,这么大年纪了,该稳当点了嗷!”
猜叔:“……”
他将两只手都放回桌上,胳膊肘拄着桌面,双手张开,无奈的朝着元梅那个不争气的混账摊了一下,又弯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点着:“回来。”
:“哦……”元梅不情不愿的低着头,慢慢挪回桌边,板板正正的盘腿坐回蒲团上,觑着猜叔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捏起桌上的手绢继续擦拭叶子。
她这副怂样看的猜叔又是一阵无语,长长的叹了口气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元梅慢腾腾擦拭树叶的手道:“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元梅手上的动作僵硬一瞬,偷瞄了一眼猜叔的脸色,后者见状,苦恼的用手搓了一把脑门,无奈的深吸一口气道:“问吧。”
:“哦……”元梅一瞅他不准备动手了,顿时又翘起了尾巴,笑嘻嘻的腆着b脸,张了张嘴,突然忘记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话题挨的揍,寻思了好半晌才一拍脑袋,傻乎乎的问道:“哦~想起来了,我是问你跟陈会长一起坑栾巴讼,让他费劲巴力打下来一个一文不值的伐木场,还要背黑锅,怕不怕到时候跟陈会长俩人儿和解了以后,回头咬咱一口。”
:“呵呵呵呵……”猜叔都被她给蠢笑了,用一只手掌捂住整个额头,拇指和无名指探出来搓了一把眼皮,低声解释道:“阿妹,你知道,我们要的不是博彩板块,和栾巴讼没有冲突。现在,北部,我们达班不说一家独大,但也有一定的话语权,与周边的势力都有牵涉,栾巴讼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在这里赚到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与我们合作。”
顿了顿,他又无所谓的耸耸肩补充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因此记恨,我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毕竟陈会长也可以做到这些……”
:“哼哼~也是,跟谁合作都是合作。”元梅不冷不热的轻笑几声,手里麻利的擦拭着那一大摞叶子,口中也胡乱附和着:“你卖陈会长一个好,以后跟他合作也是一样的,而且栾巴讼那边,也不是不能沟通,不过他俩干架,我们馋和进去,会不会有点过于嚣张了?”
猜叔一听这话,又有点想生气,皱着眉头白了她一眼:“他们只是在互相试探,互相给一个态度,陈会长这边已经有谈和的意向了,他们这一仗,打不起来的,我只是借此机会,卖陈会长一个面子。”
说完以后,猜叔又冷下脸来,面无表情的眯眼瞪着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元梅,一脸严肃的说:“阿妹,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犯蠢,你的脑子,以后自己转。”
:“略~~~”元梅贱嗖嗖的伸着舌头,用手抠住眼眶给猜叔做了一个夸张的大鬼脸,然后又猛然坐直身体,老老实实的点头道:“知道了猜叔,我错了,我以后还犯……啊!别打……哎猜叔……叔!不儿……爹……爸爸……艾玛……”
一时犯贱一时爽,一直犯贱会挨揍,元梅惨叫着被猜叔撵到门口,迎面就撞上了白色衬衫配五分牛仔短裤,脚下踩着白色运动鞋,深灰色袜筒包裹住脚踝,领口的扣子开了三科,露出胸口挂着的,元梅送的小牛玉牌的兰波。
他这么一打扮,别说是元梅了,就连猜叔都懵了,爷俩一动不动,呆呆地站在门口,目瞪狗呆的看着走廊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上把玩着手机的兰波,半晌都没敢认人。
后者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雪白雪白的牙齿,凑上来单手搂住元梅的后背,没心没肺的傻笑着,用还算标准的龙江口音低头对他阿姐说:“姐,咱俩肯定是心有灵犀,我刚到你就出来了,还得是亲姐俩。”
:“卧槽!你……”元梅被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仰头盯着她这个不知哪根筋没捋顺,突然性情大变的弟弟道:“你居然会说东北话?”
兰波嘿嘿一笑:“那咋了?我姐会说东北话,我当然会了……”
说着,他还扭头笑嘻嘻的看向猜叔:“猜叔好。”
见后者挂上了慈祥的假笑,对他点头,兰波也笑嘻嘻的向猜叔点了点头,又礼貌的收回揽在对方心腹手下身上的胳膊,双手贴在大腿两侧,板板正正的问道:“猜叔,你和我姐……聊完了吗?”
:“没事了,你们玩吧。”猜叔脸色有些僵硬,忍不住像元梅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目光,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懵逼,一脸无辜的耸耸肩,刚想当着猜叔的面问这熊孩子是哪里不对劲,就被兰波重新用胳膊揽住,半推半扯的带离了这条走廊。
一边走,兰波还一边咧着嘴,吊儿郎当的拍拍元梅的后背道:“走走走,我一瞅猜叔就有点儿怵得慌……”
:“怵得慌?”元梅不可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兰波的话:“你还会说这个呢?”
:“哎呀姐~~~”兰波像个华国小少年似的,半是撒娇的嘟囔道:“当了你这么多年弟弟,我哪能连你的口音都学不会呀?我是勃磨人,之前那种口音也是后来才学的,学会没几年不就成你弟弟了么?会说咱东北话有啥好奇怪的?”
元梅歪着头,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了,仍是有些无法相信:“我知道你会,但你以前说的可没这么流利啊。”
:“嘿嘿嘿……”兰波没心没肺的傻笑两声:“你不都说了那是以前嘛~不会也得会呀,要不我这个亲~弟弟不白当了么?当然是我姐说啥我说啥,我姐干啥我干啥呀。”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元梅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傻子了,她无语的停下脚步,甩开兰波的手,一把扯住他肩膀处的衣服,将人拽到面前,皱着眉提醒道:“兰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把主意往那如身上打了?
她喜欢元果,因为那是元果,不是因为元果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口音说话,如果那如确实喜欢男孩子这种穿搭风格,这种讲话口音的话,那这也只能算是元果的加分项,她不可能去喜欢每一个穿的干净利索的东北男孩,她没那么博爱。”
兰波轻轻侧了一下脑袋,微微挣扎了一下,从元梅手中扯出自己的衣服,不以为然的挑挑眉道:“我喜欢她就好,她不喜欢我,我没办法,我喜欢她,她也改变不了。再说我得不到心爱的女人,也可以得到阿姐,总得有一样比元果哥强不是吗?”
元梅:“……”
沉默半晌后,她忍不住皱眉劝道:“兰波……你……别总把眼睛放在那如身上,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可能接受你了,你还是再找一个女孩子喜欢吧。
阿姐也……阿姐是你的姐姐,也是元果的姐姐,你们两个,姐都疼,姐没法把那如给你,但是姐该疼你还疼你,你不用学元果,我也喜欢你。”
:“姐……”兰波情绪有些低落,长长的叹了口气,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不会了。我不会喜欢别的女孩了。”
有那么一瞬间,元梅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几年前,看到了那时候的貌巴,她心头一紧,刚想说些什么,就眼尖的看见了元果的车子缓缓开进大寨门口,她有些不知所措,皱着眉头拉着兰波躲进了阴影处,低声劝道:“兰波,你的人生还长,不要这么快下定论,你才认识那如多久啊?怎么就非得盯着别人的女朋友呢?”
兰波满脸哀伤的轻蹙眉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她道:“姐,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就是喜欢她,我也没办法。”
说着,他的眼眶也逐渐变得通红,委屈巴巴的搂住元梅,跟她要了一个抱抱,一颗大脑袋靠在她耳边,带着些哽咽的低声说道:“梭民吞死了,西图昂也死了,现在……阿兵也死了……我们是一起进的孤儿队,现在……就只剩下我自己了……
我没有朋友了,喜欢的女人也有了别人……姐,我只剩下你了……我不想连亲情都丢掉……”
元梅听得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温柔的搂住兰波的后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兰波,你不会丢掉亲情的,你永远都不会失去阿姐,我永远是你最亲的亲人,我发誓,阿姐永远都爱兰波。”
:“嗯……”兰波点头的时候,眼泪也随之滴下,落到了元梅裸露在外的肩膀上,他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阿姐,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也不想让她为难……她不喜欢我……我只剩下你了……他们都离开我了……呜……”
元梅拍着兰波后背轻声细语安慰的功夫,元果已经停好车子,叼着烟晃悠了进来,迎面见到元梅搂着一个不明身份的陌生男人,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喃喃的叫了一声:“姐?”
他突然出声,惊得兰波浑身一颤,却听元果犹豫着问道:“这……谁呀?”
:“兰波呗。”元梅拍了一下兰波的后背,示意他放开自己,后者也迅速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挂上了一脸阳光开朗的傻笑:“来了哥。”
:“嗯。”元果点点头,随即又猛然惊醒:“嗯???”
见兰波若无其事的傻笑,他有些难以接受的看向自家老姐:“他……让人夺舍辣?”
:“没……他……”元梅话还没说完,兰波就自顾自的作上妖了:“姐~我想吃你做的小馄饨了,我要吃你亲手包的,你包的馅儿大。”
:“嗯。”元梅无奈的摇摇头,略带宠溺的拍拍他的胳膊:“姐给你包。”
:“我还想吃锅包肉。”兰波笑嘻嘻的反手挽上他阿姐的胳膊,咧着嘴撒娇道:“要,你亲手做的~别人的手艺我吃不惯。”
:“好,姐给你做。”
元梅依旧好脾气的点头应下,兰波见状,不依不饶的继续整活儿:“姐,我还想要你那个耳钉,就那个镶满黑色小宝石的圈圈。”
他那个惯孩子的阿姐继续好脾气的点头应道:“嗯,行,我放在大曲林了,等下次给你拿回来。”
兰波满意极了,笑嘻嘻的紧紧搂住元梅的胳膊,将他那比自己矮了一头半的柔弱姐姐拽的一个踉跄,差点摔他身上。
偏那个罪魁祸首还不自觉,像个恃宠而骄的妖妃似的,得意洋洋的扫了元果一眼,又歪头对他阿姐撒娇道:“姐你对我真好,我是你最喜欢的弟弟对吧?全世界就咱俩最亲。”
元梅抽抽嘴角,看了一眼处于暴怒边缘的元果,努力给他使眼色“孩子小,别跟他计较,果儿,听话,兰波小,咱不跟他逞嘴皮子威风嗷。”
本以为对方会迁就兰波那个短时间内就没了好几个朋友,又恰逢失恋的可怜小孩,不成想元果压根不惯着他,上来就挤开了兰波,冷冷的回头白他一眼,自己弯下腰挎上元梅的胳膊,还努力缩着身子,将脑袋靠上了元梅的肩膀,用一种非常恶心的语气撒娇道:“姐,要说最亲的弟弟,那也得是我呀,咱俩成天在一块儿,我肯定是亲弟弟呀,你看咱俩都姓元,你还跟宇哥……唔唔唔……”
他话才刚说到一半,嘴巴就被元梅死死捂住,她生怕元果这熊孩子当着兰波这个处于最脆弱时期的倒霉孩子说出自己曾不小心跟关宏宇秃噜出的那句“我亲弟弟跟我一个姓没毛病”来,只连连摆手,跟个老好人似的和稀泥道:“亲你,亲你,咱俩也亲……”
:“什么叫也亲那?”元果对她的遣词用句有些不满,难得挑起了他姐的字眼:“那得叫咱俩才~~~亲!”
:“哼~”元梅还没来得及说话,兰波便冷哼一声,从两人身后绕到元梅另一边,一只手从前面挎住元梅另外一条胳膊,另一只手越过他阿姐的后背,推开了元果靠在阿姐肩头的脑袋,阴阳怪气的撇嘴道:“就是也~亲。我阿姐是先认识我的,元果哥你就是个后来的,哪能有我们亲呢?她先是我姐,然后才是你姐,你只是个后来的第三者~”
:“放屁!”元果一听这话,当场就怒了,想也不想的扯了一把他老姐的胳膊,将元梅拽的朝自己这边偏了身体:“我跟她天天在一起待着,这当然是我姐了!你小子算老几呀?你姓啥呀你?”
:“你才放屁呢!”兰波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反驳道:“你一开始又不姓元!谁知道你之前姓什么呢?我叫了她多少年姐,你才叫多少年姐?她明明就是我亲姐!”
:“滚犊子!这我姐!”
:“我姐!”
:“我的!”
:“这是我阿姐!”
……
元梅像是承受两马分尸之刑似的,被两个大小伙子一人一下,扯得东倒西歪,一脸无助的瞅着这俩牲口吵架,心中无奈极了。
真服了,你们情敌俩较劲,关我什么事啊?我踏马又变成路过被连累的无辜群众了,要命啊!我怎么认了你们这俩不省心的弟弟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有没有人能救救我?猜叔救命啊,要不你还是再打我一顿吧,也比把我扔给这俩熊孩子强啊……
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这个倒霉蛋儿被熊孩子折磨了,但拓好巧不巧的从门口走来,一看见自家媳妇儿的胳膊被这俩小崽子拽来拽去,一脸生无可恋的仰头望着天花板,顿时怒急攻心,吹胡子瞪眼的怒喝一声:“你两个搞拉羊?”
两人一愣,下意识松开了手,但拓快步上前,将元梅搂进怀里,低头轻声问道:“没得事赅?”
见元梅摇头,委屈巴巴的将脑袋埋进自己怀里,立马就给她拓子哥心疼坏了,瞪着眼睛给那俩小的训了一顿,之后毫无留恋的揽着自家媳妇儿的后背将人领走。
偏元梅还犯贱的回过头来,得意洋洋的扒着眼睛,朝他俩做了一个鬼脸。
两人愣在原地半晌,对视一眼……很好,看他就上火。
又是愤愤的轻哼一声,转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