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光十三年,夏至。
鸿光皇帝苏雍禅让帝位于神武侯秦渊,渊坚辞不受,群臣再三拜竭,渊为帝,建国大虞,改年号为神武,神武元年,天下赋税减至两分,商贾赋税增三。
秦渊又命宋王和延右卿去益州道平复山匪,至此算是稳住了这片土地上受苦受难的百姓。
而外头因为赋税的事情欢腾一片时,御都城内却杀得血流成河。
秦渊倒没有急着杀人,而是以各种理由对御都城一半的达官显贵进行了抄家,他手中曾捏着云中楼,他太明白那些人的钱过于的不干净。
朝堂上血雨腥风,内宫里也不祥和,苏雍也许是因为失了天下性情大变,命令所有侍寝过的妃嫔自戕,其中包括徐贵妃。
这些妃嫔有的依旧畏惧皇帝余威,战战兢兢地投梁自尽,剩下一部分不想死,挣扎着要跑,一片混乱中,有成功跑了出去的,也有被苏雍命令太监抓住勒死的,只有徐贵妃沉默着。
苏雍禅让时她便把和静公主送到了徐家,不知跟徐家达成了什么协议,徐家留下了和静公主。
当天夜里,徐贵妃以陪苏雍说话的借口趁他不注意用花瓶将他砸死了。
即便皇位已经禅让,可是御都城大多数的皇亲还是姓苏,徐贵妃如此必被绞杀。
徐家听闻此事闭门不言,没有出来为她说任何话。
沈枭垚知道徐贵妃要干什么,她是为了和静公主,和静公主没了身份,去到徐家,再被徐家隐姓埋名的送出去,至少一辈子衣食无忧,平平安安。
沈枭垚的确猜得不错,徐贵妃当夜便自戕了,留下信件,说皇帝厌弃和静公主,已将和静过继徐家,她不再是苏氏的人。
也许她的心里有无数的怨恨和不满,毕竟她们曾是这个帝国最风光的母女,她不是怕自己的女儿还做苏氏的公主,她是怕沈枭垚报复她的女儿。
一场大戏落下,唯一剩下的杨皇后,杨家不敢接她回家,便在慈莲寺里捐了银两,请她去慈莲寺拜佛念经了却残生。
杨皇后自始至终不松口说她要出家,而是要求再见沈枭垚一面。
沈枭垚根本懒得见她,秦渊自然也不会再理会她。
杨皇后枯等了两日,太监们打算强行将她带走剃度时沈九娘来见她了。
杨皇后以为是沈枭垚,踉跄着起身绕过屏风,却发现只是个陌生的妇人,她出神片刻,只觉得对方长相有些眼熟。
沈九娘并不走近,只远远看着她道:“我是青雀的母亲,栖霞公主的养母。”
杨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她嘴唇翕动不停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九娘看着她道:“我那不成器的女儿青雀,还要多谢你的照拂。”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的怨怼和仇恨,平静中甚至带着一点麻木。
杨皇后有些无措地向后退了两步,她自然知道荣安伯府的下场,削爵流放,沈枭垚不会杀他们,却也不会善罢甘休。
杨家没有倒台,她总觉得自己还有谈条件的砝码,可此时汝阳公主的亲生母亲站着这里,她知道,完了,她不会再有机会了。
她一辈子没生过孩子,却也多少明白丧子之痛,她慢慢地跪倒在地,看着沈九娘张了张嘴,却没能吐出一个字。
沈九娘轻叹一声道:“鹏鸟不会再见你了,你很清楚原因,若再纠缠,你也知道什么是你的结局。”
她说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这辉煌的凤仪宫,杨含玉在她身后高声道:“我知错了!我愿意去慈莲寺落发!”
那声音带着悲怆和伤心。
金蕊陪沈九娘来的,看她没有说话,面上也没有怨恨,忙道:“夫人可不要心软,她不是知错了,她是知道害怕了。”
沈九娘没说话,但她十分赞同金蕊的话,如果不是沈枭垚回来了,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记得青雀的痛苦和死亡。
沈九娘去见过杨皇后的事情自然传到了沈枭垚的耳朵。
秦渊为帝的第五日,栖霞公主沈枭垚受封皇后,这件事自然没有人敢不上报。
芙蕖以为沈枭垚会给杨皇后一点颜色瞧瞧,谁知她只是像没听见一般道:“安排人去崇州将给福山县主送信,问她愿不愿意回来。”
芙蕖应了一声是,沈枭垚身边最近来了个新的宫女,是宣郡王府送来的,不仅会识字作画,还会拳脚,名唤挽山。
宣郡王府就是以前的宣王府,秦渊登基后便将之前的所有皇亲国戚降爵了,弘王府和宣王府一律降为郡王,其他郡王公主也跟着降爵,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反常的是他并没有给秦家任何爵位和封赏,只是安排了自己的几个子侄进入了翰林院和军营,读书的读书,习武的习武。
挽山进来道:“皇后娘娘,徐家写了折子进来,徐云舒求见。”
徐云舒,是和静公主现在的新名字,沈枭垚正在写字,闻言搁笔道:“让她来吧。”
和静是来求沈枭垚单独安葬徐贵妃的,短短的时光里,家族破裂,父母俱亡,和静备受打击,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她跪在沈枭垚跟前道:“请皇后娘娘准许我,准许民女安葬她。”
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挽山和景泰在沈枭垚的眼神示意下将她搀扶了起来。
等她在太师椅上坐下,沈枭垚道:“我是皇后,你虽做不了公主了,但依然是主子。”
和静没说话,只是垂泪,沈枭垚将墨迹未干的懿旨递给挽山道:“你去,把徐贵妃的棺椁交给徐家让他们帮郡主安葬,再告诉徐季然,以后郡主就借住在徐家,徐家若对她不好,皇后不饶。”
挽山接了旨,和静有些怔愣,但还是用袖子擦了擦泪道:“你当真不恨我吗?”
沈枭垚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恨我吗?”
和静不知怎么回答,跟着挽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沈枭垚。
新的皇后站在勤政殿偏殿,外头照进来的阳光落在她的书桌上将她整个人笼在光里。
她身上没有任何皇后的华丽,依旧与从前一样,光太亮,和静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叹息一般的声音道:“去吧,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人生难得糊涂,也许这一切并非好的开始,但这不会影响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