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宫墙泛着铁青色,苏婉指尖摩挲着袖中发烫的玉连环。
昨夜灶膛炸开的火星还灼在眼皮上,此刻却要踏着满地寒霜穿过宣德门。
\"刑部卷宗记载,工部陈侍郎半年前收过二十匹滇马。\"林恒突然将玉佩抛向空中,镂空的缠枝纹正卡住檐角冰锥,\"马掌铁用的是太仆寺特供精钢。\"
苏婉望着冰面上碎裂的貔貅灯笼倒影,胭脂色毒雾在记忆里翻涌。
三日前赵大人送来的拜帖还沾着红粘土,此刻正在她袖中与鎏金令相互灼烧。
当朝宰相嫡子突然跪在青石板上时,晨雾里传来司礼监特有的铜磬声。
\"祠堂新换的柏木梁,用的还是二十年前岭南旧料。\"苏婉突然抬高声音,鎏金令划破掌心结着冰霜的伤口。
血珠坠在陈侍郎的獬豸补服上,瞬间蒸腾起与昨夜毒雾相同的胭脂色。
林恒的剑鞘适时卡住陈侍郎后退的脚步,官靴底新鲜的红粘土簌簌落在金砖地面。
朝臣们惊愕地看着这位素来以清廉着称的侍郎,袖口银线正与苏婉掌心的银扣纹路严丝合缝。
\"上月救灾粮船在临清州沉没,捞起的麻袋却绣着司礼监暗纹。\"苏婉抖开赵大人连夜送来的证物,浸过冰水的粗布在暖阁里腾起青烟。
三少爷突然带着二十个脚夫冲进大殿,每人肩头都扛着浸透红粘土的粮袋。
陈侍郎的玉带扣突然迸裂,藏在暗格里的账本被林恒的剑风挑上半空。
苏婉踩着满地乱滚的银豆子逼近,鎏金令映出账本上木蔷薇纹样的火漆印:\"去年腊月二十三,陈大人给司礼监掌印的冰敬,正好是十二枚刻着铁链纹的银扣?\"
\"放肆!\"陈侍郎的乌纱帽撞在蟠龙柱上,后颈隐约露出半朵木蔷薇刺青。
苏婉突然将玉连环浸入铜鹤香炉,升腾的烟雾里浮现出昨夜死士腕间银铃的虚影。
当十二声铃响与祠堂祭祀的鼓点重合时,赵大人带着浑身红粘土的驿丞闯了进来。
林恒忽然将苏婉拽到铜龟驮碑后,三少爷的箭矢擦着陈侍郎的耳畔钉入墙砖。
箭翎上绑着的正是祠堂族谱封泥,与账本火漆印分毫不差。
苏婉望着掌心消融的冰霜,突然将鎏金令按在陈侍郎后颈——刺青遇金而显,完整的木蔷薇图案里裹着工部印鉴。
\"去年黄河改道的奏章,陈大人用的是辽东桦皮纸吧?\"苏婉从发间拔下木簪,挑开账本夹层里泛着松香的纸片。
朝堂哗然中,林恒突然掀开大殿地衣,青砖缝隙里嵌着的红粘土正与陈侍郎靴底如出一辙。
日影西斜时,苏婉倚着宫墙看禁军押走陈侍郎。
林恒突然将滚烫的玉佩按在她冻僵的指尖,鎏貔貅的灯笼掠过城墙,照亮他袖口新添的胭脂色污渍。
\"三少爷换祠堂梁木时,在祖龛暗格里发现了这个。\"林恒摊开掌心,半枚带血银扣正与苏婉那枚严丝合缝。
宫灯将两人影子投在朱墙上,晃动的光影里,鎏金令的轮廓渐渐化作半朵木蔷薇。
(接上文)
宫墙根下的冰碴子被靴底碾得咯吱作响,苏婉将半枚银扣收进荷包时,指尖触到林恒掌心薄茧。
三日前他冒雪撬开陈府地窖的铜锁,虎口结着层叠的冰晶,此刻却比炭盆还烫。
\"刑部大牢的穿堂风,怕是要吹散陈侍郎新染的白发。\"林恒突然用剑鞘挑起坠落的灯笼穗子,胭脂色流苏拂过苏婉耳畔,在宫墙上拖出细长的血痕。
昨日祠堂暗格里翻出的密信正硌在她腰间,火漆上残留的木蔷薇香混着血腥气。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苏婉瞥见茶楼幌子下闪过半张带疤的脸。
那人脖颈处隐约露出铁链纹刺青,与账本上拓印的银扣暗纹如出一辙。
林恒突然掀开车帘,将滚烫的茶盏塞进她掌心:\"司礼监的铜磬裂了道缝,敲起来倒像边关丧钟。\"
车辕碾过青石板缝隙的红粘土,苏婉忽然想起陈侍郎官靴底渗出的血水。
今晨赵大人呈上的救灾账簿还沾着冰碴,此刻正在她袖袋里与鎏金令相互灼烧。
三少爷带着脚夫们闯殿时,祠堂梁木落下的陈年香灰,此刻正在车顶篷布上洇出星点霉斑。
\"城西米铺新进的蜀锦,纬线里掺着辽东松针。\"苏婉突然用银簪挑开车帘缝隙,寒风裹着几片枯叶扑进来,叶脉间竟有工部特批的朱砂印记。
林恒的剑穗擦过她手背,玄色流苏突然缠住片金箔——正是陈侍郎账本里夹着的冰敬票据残角。
马车在相府角门停驻时,檐角冰棱正滴着胭脂色的水。
小荷捧着热手炉迎出来,绣鞋尖沾着粮仓特有的红粘土。
苏婉刚要开口,忽见回廊转角闪过半截黛色官袍——分明是司礼监掌印最爱的雨过天青缎。
\"祠堂新供的柏香,倒比陈年血渍还呛人。\"三少爷突然从梅树后转出来,掌心托着块带豁口的青玉璧。
月光落在璧上蟠螭纹的缺口处,恰与林恒腰间玉佩的裂痕严丝合缝。
苏婉想起那夜死士腕间银铃,十二枚铃铛里唯独少了刻着\"亥\"时的。
林恒突然拽住她手腕退后三步,瓦当上坠落的冰锥正钉在方才站立处。
冰碴飞溅中,苏婉瞥见冻土里半枚带齿银扣,齿痕竟与鎏金令边缘完全契合。
三少爷的箭囊突然发出脆响,箭翎上绑着的红绳正系着半朵褪色的木蔷薇。
\"明日卯时,刑部要重审临清州沉船案。\"赵大人的声音混着更鼓声从墙外飘来,官靴踩雪的吱呀声里夹着银链晃动的清响。
苏婉摸到袖中浸过冰水的密信,火漆印上残缺的工部印鉴,此刻正与林恒剑柄暗纹重叠成完整的獬豸图。
二更天的梆子敲到第三声时,苏婉倚着暖阁的菱花窗咳嗽起来。
小荷添炭的手突然顿住,银丝炭爆开的火星在窗纸上映出个佝偻的人影——正是三日前在码头失踪的粮船押运官。
林恒的剑鞘突然横在窗棂间,挑住片打着旋儿坠落的金箔,箔上胭脂色纹路拼出半幅黄河改道图。
\"司礼监新制的铜磬...\"苏婉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沉闷的钟声。
檐角积雪扑簌簌坠落,在石阶上堆出个模糊的八卦图案。
林恒剑穗上的玄色流苏无风自动,缠住她腰间荷包的银链,链坠正是那半枚带血银扣。
五更天的薄雾里,苏婉望着铜镜中晃动的烛影。
镜面突然蒙上层胭脂色的水汽,映出林恒翻墙而去的背影。
他玄色衣摆扫过墙头时,带落几片结着冰霜的瓦当——瓦当上的饕餮纹,正与刑部地牢铁锁的雕花如出一辙。
晨光初现时,朱雀大街的早市飘起炊烟。
卖花娘挎着的竹篮里,木芙蓉花瓣上凝着霜,叶脉间隐约可见工部特批的朱砂印。
苏婉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帘突然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茶楼幌子下那道带疤的身影——那人正往告示墙贴黄符,符纸边缘的锯齿痕,恰与陈侍郎账本撕毁处完全吻合。
马车拐进商会偏门时,苏婉听见两个挑夫在墙角嘀咕:\"听说了吗?
护城河昨夜里漂起十二盏胭脂色的河灯,灯罩上都描着铁链纹...\"她指尖的鎏金令突然发烫,映得车帘缝隙漏进的天光染上血色,恍若那夜在陈府地窖见到的,满墙木蔷薇刺青绽放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