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琦盯着断为两截的长剑,面色阴晴不定。大堂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这便是崔家兵器坊出品?”缪琦拿起断剑,仔细端详断口处粗糙的纹理。
“正是。”袁尚起身,从案几抽出一卷竹简,“这是广济商行与崔家兵器坊的往来账册,清楚记载了每批次兵器的原料来源、成本与售价。崔家以三倍价格卖给朝廷,中间差价则与十常侍分成。”
缪琦接过竹简,目光扫过其中数字,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此行奉张让之命前来施压袁尚,本以为只是常规的权力争斗。但眼前这些证据直指军需贪腐,性质截然不同。
“袁刺史,此事关系重大,容我细细查证。”缪琦放下竹简,语气缓和许多。
袁尚微微颔首:“大人明鉴。下官查处此案,非为一己私利,实为国家军需安全。若边关将士手持这等兵器,何以御敌?”
“主公说得对!”典韦拍案而起,“俺典韦虽是粗人,但也明白,这等劣质兵器,拿去打仗就是害人性命!那些做这等勾当的人,比强盗还可恶!”
缪琦陷入沉思。作为司隶校尉,他虽受十常侍指使,但若帮着掩盖军需贪腐,一旦证据泄露,他就成了卖国贼。朝廷可以容忍贪污,但绝不容忍危害军事安全的行为。
“袁刺史,本官需要时间审阅这些证据。”缪琦站起身,“明日再议此事。”
袁尚拱手相送:“大人请便。下官已备好驿馆,供大人休息。”
缪琦离去后,典韦忍不住问道:“主公,这缪琦是十常侍的人,他会秉公办案吗?”
袁尚负手而立,望向窗外:“他别无选择。这些证据若传到洛阳,不仅十常侍难逃其咎,连他也会被牵连。现在证据在我手中,他必须慎重考虑。”
徐庶走近,低声道:“主公,属下刚接到崔府暗探密报,崔家已派人连夜离开邺城,疑似前往黑山军驻地。”
袁尚眉头一皱:“黑山军?”
“正是。”徐庶面色凝重,“黑山军首领张燕近来活动频繁,与冀州世家多有往来。”
袁尚沉吟片刻:“世家已经慌了。他们担心证据传到洛阳,天子震怒,便是玉石俱焚之局。他们这是在赌。赌这证据还扣在冀州,赌缪琦这枚棋子,尚有可为。”
“主公是说,世家要联合黑山军对付我们?”典韦握紧拳头。
袁尚点头:“很可能。黑山军名义上是黄巾余孽,若冀州发生叛乱,世家可推责于他们,自己则全身而退。”
徐庶忧心忡忡:“若真如此,我们处境危险。黑山军人数众多,战力不俗。”
“传我命令。”袁尚目光如电,“一、加强邺城防务,日夜巡逻;二、派人监视继续崔郭两家动向;三、准备一支精锐骑兵,随时出击;四、将乐陵案证据复制多份,分别藏好。”
“主公英明!”典韦抱拳领命。
“元直。”袁尚转向徐庶,“你去见缪琦,告诉他黑山军可能袭城的消息,试探他态度。”
徐庶领命而去。袁尚独自站在窗前,思绪万千。世家与十常侍勾结已久,利益盘根错节。他触动了这条利益链,必然引来反扑。但他没想到,对方会铤而走险到联合黑山军这一步。
“来人,备马。”袁尚突然转身,“我要亲自巡视城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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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别院,灯火通明。
崔赞端坐上首,面色阴沉。郭伏坐在一旁,不停擦拭额头汗水。厅内还有数名世家代表,个个神情凝重。
“诸位,事态紧急。”崔赞沉声道,“袁尚手中证据若传到洛阳,我等皆难逃一死。”
郭伏接话:“缪琦已被袁尚说动,恐怕靠不住了。我们必须自救。”
“但如何自救?”一位世家代表问道,“袁尚兵权在握,我等世家虽有家兵,但数量有限,难以对抗。”
崔赞冷笑:“所以我已联系黑山军首领张燕。只要给足钱粮,他愿意率军攻打邺城。”
“黑山军?”众人惊讶,“他们不是黄巾余孽吗?若引他们入城,岂非引狼入室?”
“无妨。”崔赞胸有成竹,“张燕只需攻城,制造混乱。我们趁乱除掉袁尚,销毁证据,然后再联合缪琦平定';叛乱';。事后可将责任全推给黑山军,称他们勾结袁尚图谋不轨。”
郭伏皱眉:“此计太过冒险。若事败,我等罪加一等。”
“已别无选择。”崔赞拍案而起,“袁尚不除,我等难安。诸位,事已至此,唯有破釜沉舟!”
众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好。”崔赞满意地环视众人,“我已密信传达张燕,按时辰计,他的人马此刻应已潜伏在城外三十里处,只待信号。明晚亥时,北门会准时为他们洞开。届时,诸位便各率家兵,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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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军大寨,帐内灯火摇曳。
张燕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正与几名心腹商议。
“大哥,崔家送来的金银已验明,足足万两。”一名心腹汇报。
一名亲信嘿嘿一笑,搓着手道:“更让弟兄们心动的是崔家的后话,只要事成,往后每月都有大批粮草送入山中,足够咱们嚼用。”
张燕抚摸胡须:“崔家出手阔绰,看来此事对他们极为重要。”
“大哥,我等本是黄巾义军,为何要助纣为虐,帮这些豪强对付袁尚?”另一名心腹不解,“听闻袁尚在冀州减轻赋税,体恤百姓,颇得民心。”
张燕冷哼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崔家给钱,我们办事,仅此而已。再者,袁尚再好,也是朝廷命官。我等黄巾余部,与朝廷本就势不两立。”
“大哥英明。”众人附和。
张燕起身,走到地图前:“明晚亥时,我率一万精锐,从北门入城。崔家已安排内应接应。入城后,直取刺史府,擒杀袁尚。记住,此行主要目标是袁尚和他手中证据,不得滥杀无辜,以免引起民变。”
众人领命而去,张燕独自站在帐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本是黄巾军中一员,追随张角起义,为的是推翻暴政,建立太平世界。如今沦为世家豪强的打手,不免有些自嘲。
“罢了,乱世求生,顾不得那么多。”张燕自语道,“袁尚,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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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刺史府,书房内。
袁尚与徐庶对坐,烛火摇曳,映照两人凝重的面容。
“元直,缪琦如何说?”袁尚问道。
徐庶摇头:“他态度暧昧,既不明确支持我们,也不公开反对。但从他眼神来看,他已动摇,只是碍于张让,不敢明确表态。”
袁尚轻叹:“意料之中。缪琦虽是十常侍的人,但也不愿背上卖国之名。他现在进退两难,正好利用这一点。”
“主公打算如何应对黑山军?”徐庶问道。
袁尚起身,走到地图前:“黑山军虽众,但多为乌合之众,战力有限。我已命典韦率一千精锐,再领八千部卒,埋伏在城内。一旦黑山军进城,立即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城内世家呢?”
“我已派人监视崔郭两家。若他们有异动,立即拿下。”袁尚指向地图上几个关键点,“城内各处要道,我已安排兵力把守。就算黑山军侥幸入城,也难以形成气候。”
徐庶点头赞许:“主公考虑周全。不过,属下担心,若平定叛乱后,世家会否借机在洛阳诬告主公勾结黄巾?”
袁尚冷笑:“正合我意。若他们敢诬告,我便将所有证据呈上朝廷,看他们如何解释与黑山军的勾结。”
徐庶恍然大悟:“主公是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不错。”袁尚眼中闪过锐利光芒,“世家与十常侍狼狈为奸多年,早已忘记朝廷威严。此次若能借机肃清冀州世家势力,不仅能为冀州百姓除害,还能为日后发展打下基础。”
徐庶感叹:“主公远见卓识,属下佩服。”
袁尚摆手:“先不说这些。眼下要做的,是确保邺城安全。你去传我命令,让各部做好准备,明晚恐有一场恶战。”
徐庶刚要离去,典韦匆匆走入:“主公,探子回报,黑山军已在城北三十里处集结,约有一万人马。”
袁尚眼中精光一闪:“来得正好。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另外,派人去请缪琦,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典韦领命而去。袁尚转向徐庶:“元直,你去准备一下,待会与我一同会见缪琦。”
徐庶点头:“主公打算如何说服他?”
袁尚微微一笑:“以实相告。黑山军来袭,世家勾结叛军,这等叛国大罪,就算缪琦再偏袒世家,也不敢公然包庇。他若识相,就会站在我这边;若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徐庶正欲回应,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士兵跑进来,单膝跪地:“报告主公,北门守将发现可疑人员在城墙附近活动,疑似在勘察地形。”
袁尚眼中寒光一闪:“看来,明晚的好戏,要提前开场了。”